“礼物，卖了。”

“衣服，收起来了。”

裴延每说一个字，江知意的脸色就白上一分。

“你生我气了，是不是？”

裴延没吭声。

江知意打开了其她柜子，看到了裴延整理好的行李箱。

江知意突然放松下来。

“我们马上就搬去新房，衣服早点收起来也好，到时候直接拿过去。”

“礼物卖了就卖了，以后我们还会有越来越多的纪念日礼物，那些旧了，也确实该丢了。”

裴延的手被握住，她骤然低沉的声音里透着自责。

“老公，对不起，我不知道我怎么就昏了头，那么不小心伤到了你。”

裴延看着她，心头竟然生不出半点波澜。

晚上，江知意坐在床边陪他。

“老公，等你睡了我再走，不然我不放心。”

裴延用五年习惯了身边有江知意。

改变这一点，江知意只用了不到一个月。

凌晨一点，裴延终于有了一点睡意。

“裴延？”江知意突然叫他。

他反射性地睁眼。

手机明灭的光亮晃动在江知意的脸上，急躁没能完全藏好。

裴延又闭上了眼。

“老公？”

这次，如她所愿，裴延没有回应。

江知意立刻起身往外走，刻意放轻的声音如释重负。

“好了，我马上过来陪你。”

房门轻轻带上。

裴延恍惚想起从前。

相恋第四年，裴延意外车祸骨折。

江知意放下所有事情，彻夜不眠地照顾他。

裴延劝她去休息她不肯。

她说，怕裴延难受的时候，她却不知道。

可如今同样是她，一分钟都觉得多。

而他，也不再需要她。

第二天早上，又下起了雨。

裴延刚出房门，就看到了疾步朝他而来的江知意。

她衣服湿了大半，却献宝似的从怀里拿出早饭。

“还好没打湿，买的是你最喜欢的那一家，我一路赶回来的，就怕凉了不好吃。”

裴延接过，包子入手温热。

他确实是饿了，没有拒绝。

江知意去了一趟厨房，给裴延泡了杯豆浆，给安景辰的，是一杯姜茶。

安景辰坐在他对面，发了一张照片给他。

路灯映着绵绵细雨，江知意的伞朝安景辰倾斜了大半，宽大的黑色大衣包裹着两个人，亲密无间。

照片一角，裴延最爱的那一家早餐店入境。

裴延抬眸，安景辰捧着姜茶朝他笑。

“包子好吃吗？”

原来连这次的早餐，他也不过是顺带。

裴延吃掉了最后一口，“挺好的。”

安景辰的笑容微微收敛。

裴延将豆浆一饮而尽。

接下去的两天，江知意突然对裴延突然变得很上心。

起早给裴延买早饭，换着花样给裴延做三餐。

只不过这些上心，每一样都带上了安景辰。

而裴延的手机里，又多了几张照片。

距离婚礼，还有五天。

裴延收到了江知意的消息。

[老公，我请好假了，等我回去找你，我们就出发去拍结婚照。]

裴延翻了翻倒计时日历，拍结婚照的标注十分显眼。

这曾经是他最期待的事情之一，如今却忘得一干二净。

裴延拿起笔又划掉了一天。

婚礼他没打算要，结婚照他也不打算拍。

就今天吧，说开了。

他和江知意好聚好散。




淋了雨，裴延有些着凉。

昏昏沉沉地睡下，再醒来已经是下午。

他刚出房门，却看到江知意正给安景辰擦拭湿发。

“别擦了，也没淋到多少雨。”

“你别动，一点也得擦干，不然感冒难受的是你。”

裴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，突然想起了从前。

相恋第一年，江知意让裴延带她去看了她期待已久的演唱会。

为了不扫兴，裴延身体不舒服也强忍着没说。

可江知意还是注意到了，演唱会开始还没十分钟，江知意就毅然离场陪他去了医院。

事后还懊恼自己没能更早察觉他不舒服，让他难受了那么久。

此后的四年，裴延咳嗽一声都能让江知意如临大敌。

可今天同样也是她，却将所有用心都捧给了别人。

“老公，你别多想，我们......”

替安景辰擦干头发后，江知意终于看到了他。

安景辰主动开口解释。

“我租的房子漏水没办法住人，知意说让我暂时住这里。”

裴延看向江知意，“这就是你说的急事？”

“景辰和你不一样，他家境好，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苦，他......”

裴延的眼眶，一下子就红了。

江知意这才意识到她说错了话。

“对不起，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裴延出生不久父母就离了婚，他从小就被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。

江知意知道他最大的梦想，就是拥有一个家。

相恋第三年，裴延拼命赚钱买下这套房子。

为了给江知意安全感，直接写了她的名字。

江知意花了很多时间布置，说这就是他们两个的小家。

可现在，她要让另外一个人住进家里。

还亲手往裴延心底最脆弱的地方捅了一刀。

“没关系。”

软肋是他给出去的，他认。

但不会有以后。

江知意松了口气，紧紧地握住裴延的手。

安景辰突然开口：“知意，你把裴延的房间让给我了，他睡哪？”

握住裴延的手一颤。

“他睡书房。”

“老公，客房明天才能收拾好，景辰是客人，今晚你就让让他吧。”

等安景辰去了房间，江知意立刻解释：

“听人说结婚前情侣越少见面越好，我也是为了我们着想。”

裴延抽回了手。

“没事。”

明明语气十分平静，却平白让江知意心里有了些不安。

半夜突然开始下起雷雨。

裴延收到了江知意的消息。

[老公，你不睡在我身边，我不习惯。]

可他同时收到了安景辰发的照片。

照片上，江知意坐在床边，任由安景辰握着手腕，笑的分外温柔。

[我认床睡不着，她就主动留下来陪我，你要叫她回去吗？]

裴延胸闷气短。

他起身找出感冒药，江知意的第二条消息又到了。

[可我太想要以后的长长久久，为了你，我再不习惯也能坚持下去。]

裴延倒了杯水，连同感冒药和喉头作呕的感觉一起咽了下去，才敲下了几个字。

[嗯，辛苦你了。]

然后，他翻出安景辰的对话框。

[不用，你随意。]

裴延躺在书房的地铺上，算了算时间。

快了，还有十四天。




第二天的早饭是江知意做的。

江知意小心留意他的反应。

“老公，没你的晚上难熬的要命，可还得坚持十三天，我才能嫁给你。”

“对啊，还剩十三天。”

裴延眸光晦暗。

“知意，给我拿饺子。”

江知意刚夹了一个饺子，安景辰就凑过去就着她的手吃了。

江知意立刻看向裴延。

“你别跟他计较，他就爱胡闹。”

从前，江知意会主动掌握和异性接触的分寸，不会让他有半点猜疑。

原来，这些分寸里，唯独不包括安景辰。

“没关系。”裴延眼都没抬。

江知意却愣了。

“老公，你......”

“裴延，你知不知道知意以前是什么样的？”

安景辰打断了江知意，眼神挑衅。

“她以前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女汉子，为了我她改变了很多，我喜欢吃什么她就学着做什么菜，记得和我有关的每个节日，学会给我准备惊喜......”

裴延安安静静地听着，喉头发紧。

他明明白白地被告知：

江知意身上他曾经最珍惜的那些好，都是她深爱安景辰的证据。

“景辰，别胡闹。”

江知意的制止没有力度，更多的是纵容和妥协。

裴延彻底没了胃口。

他回书房拿上文件。

出来的时候，江知意手里正拿着他的手机。

“你们人事刚刚打电话过来，问你什么时候把交接的文件送过去？”

“你不是请好婚假了吗？还要交接什么？”

为了筹备婚礼，裴延将所有的年假都腾出来，凑了一个月的假期。

“有点遗漏，所以得跑一趟。”

江知意没多想：“外面在下雨，我陪你去。”

裴延攥紧了手里的文件，里头还夹着签证的资料。

她提前知道也好，他本就没想刻意瞒着她。

一路上，过分安静。

到了公司楼下，江知意撑着伞陪裴延往公司走。

她低头回着手机消息，注意力分明不在他这里。

可她手中的伞依旧朝他倾斜了大半，一如往常地在意他。

原来有些好，真的是可以演出来的。

裴延冷眼看着。

江知意啊江知意，再等一会就好。

再等一会，这场戏就演到头了。

人事从大门迎了出来。

“裴延，你外派的签证资料......”




裴延忽地笑了。

“所以啊，她怎么不嫁给你呢？”

安景辰的表情僵住。

“裴延，你别以为你赢了，她就算嫁的人是你，可心里也只有我。”

安景辰故意晃了晃手里的杯子。

裴延目光一凝，那是他和江知意为了婚礼亲手做的一对情侣杯。

即便用不上了，也不能被安景辰染指。

“还给我。”

裴延刚伸手，安景辰就摔到了地上。

杯子也砸得四分五裂。

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
裴延被江知意撞倒在地，陶瓷碎片碾进他的掌心里，一阵钻心刺骨的疼。

“他砸了我的杯子，我......”

“一个破杯子砸了就砸了，裴延，你简直不可理喻。”

裴延的解释戛然而止，指缝涌出的鲜血滴落在地。

安景辰蹙眉，痛哼了一声。

江知意只犹豫了两秒，就扶着安景辰，急切往外走。

“哪里疼？靠我身上，我马上送你去医院。”

裴延眼角微红，他低下头看向杯子的碎片。

他毫无保留地爱了江知意五年，到头来无论对错，他的一切都得无条件为安景辰让步。

在这一瞬，他心中翻涌的怒火，突然归于平静。

不是他不好，是江知意不值得。

他将剩下那只杯子和碎片一起丢进了垃圾桶。

再也没看一眼。

这一夜，裴延睡得安稳。

第二天早上，江知意发来短信。

[老公，对不起，安家和江家是世交，他刚回国，我答应长辈要帮他安顿下来，我怕他出事，我妈对你的观感不好。]

[景辰昨天有点情绪，我不能把他一个客人丢在医院不管，所以昨晚我没回家，你别多想。]

这话说的，合着她还是为自己着想。

裴延直接把手机丢开，一个字都不想回复。

下午，江知意带着安景辰回来。

她先将安景辰安顿好，才敲开裴延的房门。

“我不知道你伤得这么严重，我保证，不会再有了下一次。”

江知意握住他的手甚至不敢用力。

伤口不算深，但血痕错落，看着触目惊心。

裴延随口应了一句，低着头在婚礼倒计时的日历上，又划掉了一天。

当初做这本日历，他满心期待婚礼到来。

可如今他期待的，只有离开。

“裴延，杯子怎么丢了？”

裴延顺着她的目光，看向一侧的垃圾桶。

他一言不发，江知意却慌了。

“只剩一个确实不吉利，等以后我陪你再去做一对更好的。”

“没有以后了。”

“什么？”

江知意没听清他的话，但越发惶恐不安。

“你要是嫌麻烦，那我来做。还有，你不喜欢景辰也没事，等我们办完婚礼，我答应你不见他。”

“老公？”

手被握住，裴延抬头看她。

“手怎么这么凉，是不是不舒服？”

她的脸上，关切和担心清晰可见。

“我去给你拿毛毯。”

她疾步走过去打开了柜子。

空了一半的柜子暴露在外，不见的，都是裴延的东西。

江知意猛地转过身，看向四周。

直到这会儿，江知意才注意到以前摆满了卧室的东西，现在全都不见了。

江知意声音发颤。

“我送你的那些礼物呢？”

“裴延，你的衣服呢？”




裴延关掉了手机，没有回复半个字。

婚礼前最后一天。

裴延从A城回来，去见了发小舒景明。

“对不起，害你准备了那么久，却当不成伴郎。”

“我和江知意......”

他刚要解释，就被舒景明打断了。

“对她彻底失望了吧？”

裴延那么爱江知意，但凡有一点余地，他不会决绝到这个地步。

裴延喉头发涩，被舒景明拉着进了门。

手机不停收到各种祝福消息。

[知意姐可是宠夫狂魔，有这么好的老婆，明天你一定是最幸福的新郎。]

[祝长长久久，白头偕老。]

[从大学磕你们到现在，又相信爱情了，裴延，你和知意一定要幸福下去。]

......

其中，有江知意发来的消息。

[老公，我晚上八点到家，等我回来。]

可是八点不到，安景辰先给他发来了一个地址。

裴延知道，安景辰是想让他过去。

说实话，裴延确实有点好奇。

裴延按地址找了过去。

包间门虚掩着，安景辰要拿酒，江知意不让。

“你酒精过敏，别胡闹。”

“不是要赶回去见他吗？我用不着你管。”

“景辰。”

安景辰一声不吭，却红了眼眶。

江知意的语气立刻软了。

“好了，我留下来陪你，不回去了。”

裴延低眸，夹杂在祝福中的消息又多了几条。

[老公，项目要收尾，我得去公司加个班。]

[再辛苦一个晚上，我就能多请几天假陪你去A城了。]

[老公，为你我都坚持了十四天，凑满最后一天，我就能嫁给你了。]

裴延忍不住笑了。

笑她口口声声，依旧是为了他。

江知意将手机放下，“满意了吧？”

安景辰却摇头，“明天你不准去婚礼。”

江知意沉默。

“他能拥有你以后数十个五年，可我要的只有最后一天，这样也不可以吗？”安景辰带着哭腔。

好半晌，江知意开了口。

“好。”

安景辰终于笑了，将她拉进了怀里。

隔着门缝，他得意的目光和裴延交汇。

裴延眸光一点点地冷了下去。

明天的婚礼她无故缺席，她有没有想过他会多担心多害怕？

又有没有想过他该怎么跟她的家人朋友交代？

不，江知意她清楚。

可为了安景辰，她不在乎。

甚至准备将一切难堪留给自己。

裴延原本打算和舒景明道歉后，将不办婚礼的消息群发给所有人。

相识五年，他想给江知意留最后一点体面。

可现在，没必要了。

裴延转身出了门，坐上了舒景明的车。

“景明，帮我一个忙。”

次日十点，舒景明送裴延去了机场。

飞机起飞前，江知意的家族群里，消息狂轰乱炸。

[知意手机关机，什么情况啊，裴延，你们去哪了？]

[客人都到了，就等你们两个人！]

[裴延，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，你注意分寸，别在这个时候胡闹。]

[裴延，你到底想干什么？]

不出裴延所料，江知意的家人朋友本来就不喜欢他，此时此刻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他。

裴延直接退了群，然后，一键拉黑和她有关的所有人。

手机关机，飞机起飞。

裴延靠在椅背上，心中无声默念。

江知意，再见。

再也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