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景瑜是傅暮生报复的第一个家庭。

他们最可恨，也最不拿他女儿的死当一回事。

段景瑜家里有钱，父亲名下经营着十几家连锁酒店，母亲在某高校当教授。就是这样一个高知家庭教出来的独生子，用极其残忍的手段诱骗他的女儿将其杀害。

学校本身就有许多监控死角。他们又专门挑的放学那个时间段动手，虐杀时，他们完美避开了监控。虐杀前后的监控，校领导不愿意公开。学生们断断续续拍了一些视频，也都不敢发给傅暮生。

段景瑜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，傅暮生怎么会知道是他带走了傅尔尔。

多亏啊校门口对面的商店啊。

那么长的一条马路，那么多人，傅暮生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没一个好人了。他费了好大劲找到有关傅尔尔消失前的监控，视频中明晃晃显示段景瑜带走了她。

傅暮生下定决心要亲耳从段景瑜口中听到真相。反正他们几个在他眼里都是死人了，谁先死谁后死都一样。

只是段景瑜要特别点，他的口证，能决定他死亡的轻松程度。

他后面跟踪了段景瑜很长一段时间，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下手。

但傅暮生故意挑在了段景瑜生日这天。不为别的，尔尔是过了生日走的。而他要让段景瑜过不去这个生日。

三个月，还真是让他好等。

但这天终于来了。段景瑜的家是一座标准古罗马时期的庭院住宅，三层楼，带一个泳池。庭院中央还有一个小型青铜雕塑喷泉。

生活如此奢华的一家。你能想象他们拿不出五十万的赔偿款吗？傅暮生不稀罕那五十万，但不能连道歉的态度都没有。

没钱你可以不给，但你不能寄冥币，更不能明明有钱还专门寄冥币给他。

段景瑜的父母当然记得今天是儿子的生日，只是他们工作很忙。孩子的一个普通生日不足以让他们丢下手中的工作回家。

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，保姆们都早早睡下了。

段景瑜却不肯睡，他固执地要等爸爸妈妈回来陪他一起吃蛋糕。他等了很久，窝在沙发里打了好几个哈欠，都迟迟没有等到他的爸爸妈妈。

无聊之下，段景瑜起身将窝里熟睡的小狗捞了起来，“白白，你真可爱。”

他在电视机前搂着小狗转圈，多么温馨的画面，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杀人犯。若非傅暮生知道他是凶手无疑，他都要对自己产生怀疑了。

傅暮生悄悄潜入屋内，一把捂住段景瑜的嘴，用胶布封起来后，又用绳子将他捆了起来。

小狗是傅暮生后来打晕的。多亏比熊不爱叫，否则他还做不到这些。

“段景瑜，你还记得尔尔吗？那个被你残忍杀害的尔尔？他的爸爸来替她复仇了。”

“你很害怕是不是？如果你能按照我的要求写两封信，我就放过你。”

在傅暮生面前，段景瑜不过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崽子，裤子都被尿打湿了。可在傅暮生的女儿面前，他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恶魔。

哪怕段景瑜知道他在撒谎，也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写信。

毕竟傅暮生笑着说道：“不想写没关系，只是需要留下几只手指哦～”

段景瑜头如捣蒜，被吓的一直点头。

傅暮生想他应该是愿意的。

“先把你们一群人杀害傅尔尔的经过完完整整的写下来吧，标题就叫杀害傅尔尔认罪书。”

钟表秒针一圈一圈地往下走，段景瑜在信上落下最后一个字后，随即用充满希翼的眼神望向傅暮生。他在心里恶狠狠地想：“只要你放了我，出了这个门，我马上就要你好看。”




时隔半个月，公众已经将这件事忘记的差不多了。可傅暮生再次站到了媒体面前。

他用身上所剩不多的钱召开了一场简陋的新闻发布会。不知道是案情舆论太大，还是这群人吃饱了没事做。

邀请的，没邀请的，海市所有权威媒体都来了。连带着一群看热闹的群众。

傅暮生站在台上笑着说：“各位能来，我非常的高兴。”

台下几十个媒体都将摄像头对准了他，其中最有话语权的记者问道：“傅先生，你说你不再追究任何责任，不需要任何赔偿是真的吗？”

问问题的人一脸严肃，看热闹的人也一脸严肃，只有傅暮生一直在笑。他缓缓点了点头：“是真的。”

现场的媒体一片哗然，围观群众小声问道：“怎么这么安静？不追责，不要赔偿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“问题大了！你不知道前断时间很火的虐杀案吗？被杀的女孩听说肠子掉了一地，耳朵也被人割下来......那场面血腥的，看得我做了好几天噩梦，而他的父亲竟然说不追究了。”

“天呐！怎么会有这种父亲，要是我被杀了，我爸指不定有多疯呢，再怎么说也要让那几个男的在牢里蹲一辈子，他怎么就不追究了？”

“还能是为了什么？为了钱呗。”

“就是，肯定收钱了。”

现场的人都用充满恶意的话语揣摩他、骂他。甚至朝他的脸上扔不知从哪来的臭鸡蛋和烂叶子，他也不生气。

扔的人多了，傅暮生还从脚底下拿出两个提前备好的菜篮子。他仿佛提前预知了自己的下场一般：“父老乡亲们，不要浪费粮食，都往这扔，我正好带回家炒两个菜。”

下面的人气的牙痒痒的，也无可奈何。要不是傅暮生聪明请了两个保镖，身前又有遮挡物。他们早就想冲上前去揍他一顿了，再不济也要吐他一脸口水再走。

“各位安静一下，我的话还没说完呢！”

媒体再次将话筒对准傅暮生，所有人都在期待傅暮生说出他们想到听到的话，比如女儿死了，他有多么多么难过......他恳请各位能帮助他女儿讨回公道等等......

傅暮生偏不这样。

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，“各位父老乡亲，女儿死了，我和妻子的生活还要继续。”

“他们早已道歉，我还能要求什么呢？”

说完，傅暮生不管底下的人群有多么愤怒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。




傅暮生请的都是海市权威人口，他说的话也足够让所有人愤怒。

事件立马迎来大面积发酵，网上的人都说：“有这种父亲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。怪不得别人的女儿不死，就他的女儿死了。活该。”

“肯定是收钱了，小道消息说那几个家庭一共给了三百多万呢！”

“楼上，他不是说不要任何赔偿吗？”

“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？这种一看就是明面上算了，背地里私了。”

七个家庭，一家五十万，一共就是三百五十万。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，同时也买走了傅暮生女儿的命。

然而，他真的收到这笔钱了吗？收到了，只不过不是人民币，是冥币。几个连一句道歉都舍不得说出口的家庭，会舍得给他那么多钱吗？这些网友，还真是好笑。

傅暮生随手关掉网页，刷起了短视频。视频中，一位年轻人手里握着枪，把把命中十环。

“私人靶场，合法练枪。”他小声念出了视频上的水印，默默点了一个收藏。

又一段时间过去，傅暮生决定先去那群孩子家里面看看，起码也要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女儿吧。

当他赶到其中一个凶手时，才发现他们一家人早已人去楼空。

“你找段景瑜一家吗？他们带孩子去泰国散心了。说是孩子受了点刺激。”

傅暮生谢过段景瑜隔壁邻居后，又辗转去了其他几个凶手家。他们不是去了国外就是去国内有名的风景区游玩了。

也是，暑假到了，该玩。

可是他们都出去玩了，凭什么他的女儿就要睡在冷冰冰的泥土里呢？这不公平。

七个家庭，没有一家受到惩罚。明明是凶手，却都揣着一副受害人的面孔，小的老的都一个样。他们不仅杀害了我的女儿，还觉得我女儿脏了他们的眼。

傅暮生至今都不知道谁是主谋，学校里面又怎么会有刀？几个学生又是怎么将傅尔尔埋进土里的？没有人告诉他，他也找不到答案。

这群人只会互相踢皮球、打太极。学校推了一名保安出来担责，说是看管无力。警察只会让我等，凶手逍遥法外。

既然这样，他干脆也做一个好人。

傅暮生不再将希望寄托于任何人身上，不管主谋是谁，他都要让他们血债血还。七个凶手，一个都跑不掉。

哗哗声响起，又有一个正义使者朝他家门口泼了一桶油漆。因为傅暮生在媒体面前说的那些话，这两天，他屋子外面可热闹了。

泼油漆的泼油漆，寄刀片的寄刀片，怒骂的怒骂。不光是本市的市民，许多外省的市民还专门开两个钟头过来问候他呢！

白墙上血红的印记甚是吓人。吓到他没关系，吓到沈欢就不好了。幸好欢儿提前离开了。

傅暮生抬头看向屋内那张占据小半墙面的全家福照片，他笑了，笑着笑着又哭了。

他的前半生顺风顺水，考取名校后立马获得了一份薪资可观的收入。除了父母年纪大了自然离世没有看到他结婚生子外，傅暮生的人生也没有其他遗憾了。

他和沈欢认识的时候，已经三十五岁了。两人都不再年轻，但他们一见如故。恋爱几年后领证，生活恩爱，没过多久便生下唯一的女儿的尔尔。

尔尔是在娇养中长大的。

在这个世界上，尽管有很多人为傅暮生的女儿鸣不平，可更多的声音是说那几个孩子还什么都不懂，以后会改的。

他们会改，可他那女儿怎么办呢？白白死掉吗？这不可能。




“欢儿，我们离婚吧。我净身出户，你把房子卖了带着钱出国吧。”

桌子那头，沈欢用手抹了抹眼泪，颤抖着开口：“你真的考虑好了吗？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和你一起去替尔尔报仇呢？尔尔已经没了，你如今也......剩下我一个人要怎么活呢？”

“欢儿你听我说，尔尔不是想去冰岛看极光吗？我也想去。就当是为了尔尔，为了我，你好好活着好不好？”

看着泪流满面的傅暮生，沈欢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。她和傅暮生用最快的时间办理完离婚手续，独自带着钱出了国。

他们原先居住的三室一厅卖掉后又被傅暮生租回来，他一个人住在这住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
傅暮生每天都整个人阴沉沉地不知在琢磨些什么，周围的邻居和他说话，他也爱答不理的。若是以前，邻居王婶一定要说上一句没礼貌。

可如今，王婶见傅暮生不搭理她，还专门从家里提了一大袋水果给傅暮生。

原因无他，傅暮生的女儿尔尔死了。

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，眼睛大大的，脸粉嘟嘟的，平日里尤其喜爱在头顶扎两个丸子头。

明明前不久才刚过完生日，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？

这个问题，傅暮生也想知道。他还记得三个月前，他和妻子接到电话赶往警察局，映入眼帘的就是尔尔的尸体。肚子肉眼可见的干瘪下来，耳朵也不见了一只。

妻子当场晕厥，傅暮生也好不到哪去。

“林警官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？”

他当场朝众人下跪恳请警察逮捕凶手，林警官却嗫嚅着不敢回答。

“傅先生，你的心情我能理解，可是这件事情有些复杂。凶手......凶手还只是一群孩子。”

“你先回家等消息好吗？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。”

傅暮生的心早已千疮百孔，若非放心不下妻子，他简直想冲进那七个凶手的家里把他们通通杀光。

可是傅暮生不能那样做，沈欢年纪大了，身体也很不好。尔尔走了，他也杀人偿命去了，沈欢要怎么办呢？

最开始的时候，他只想要一句道歉。可一直到尔尔的头七过去，也没有一个家庭登门道歉。

傅暮生打电话过去问，对方家长不是急不可耐地挂断，就是一直打马虎眼。被他问的不耐烦了，还会怒吼几句：“急什么急，不就是想要钱吗？等我凑够了马上给你。”

“放你妈的狗屁，谁稀罕你那几个歪瓜裂枣？”傅暮生怒气冲冲地回道。

对方不痛不痒地说道：“行，知道了，既然你不要钱，那你就更没必要打扰我了。”

说完便挂断了电话。他们几个凶手家里面就像窜通好了一样，对傅暮生冷处理。心情好的时候敷衍两句，心情不好的时候懒得搭理就算了，甚至还会用言语羞辱他。

就连他一直寄予厚望的警察，也从原来的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变成了敷衍和不耐烦。“傅先生，你再耐心等等好吗？”

傅暮生在公安局门口徘徊过很多次，他可以等，女儿呢？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一个真相？

那时候的他，尽管心里很气，也没有丢下妻子去找人索命的想法。

案子一拖再拖。网上甚至出现了大量女儿案发现场的图片以及视频。明明警察局和学校都说过没有监控，除了现场痕迹可循凶手是谁外，其他的就没了。

光从女儿的尸体来看，凌虐程度已经很惨了，可事实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惨。

视频没有拍到凶手是怎样凌虐他的女儿，但拍到了女儿死后的惨状。根本就不是什么打架打红了眼。尔尔的肠子掉了一地，牙齿全无，双腿被斩断，最后还被埋进了土里。

傅暮生愤怒地找到警察质问，警察仍然在打太极说：“傅先生，网上东西不一定是真的，也有可能是合成的。”

“什么合成能每张照片，每个视频都合成的一样？”

警察不说话了。

他在警察局哭过闹过很多次，这次也是最后一次。从今以后，他不会再相信警察了。

“等等，说得轻巧，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我一个真相，让我女儿入土为安？你们这群人都一个样，因为死的不是你们女儿，所以你们无动于衷！”

图片和视频被封的很快，网址背后的主人他也联系不上。还是一个小辅警于心不忍偷偷告诉他说：“傅先生，案发现场确实没有监控，这些视频和照片是案发后路过的学生偷拍的。”

“我们也是刚知道不久......”

傅暮生摆摆手，他什么都不想听，他不过是一个拼命送女儿上好学校的穷苦百姓。发生这种事，他除了等待，还能怎么办呢？那之后，他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，该吃吃，该喝喝，该睡睡。

他在外人面前一滴眼泪都没掉过。所有人都说他不爱自己的女儿。正因为他不爱自己的女儿，他的妻子也终于受不了他选择和他离婚。

关于这些传言，傅暮生一个也没有解释过。传着传着，不少网友都信以为真，就连他的邻居王婶也跑来问他为什么要和妻子离婚。

“想离就离了呗，还能为什么。”

“你这个负心汉，没心没肺的狗东西！”王婶一边骂，一边责令傅暮生将她以前送的水果还回去。

他照做后，王婶仍然骂个不停。




傅暮生第二个报复的人是林言川。

他根本就不知道林言川在这件事里做了什么，又承担着怎样的角色，警察不会告诉他。他只知道，这七个人都是凶手。

至于之前对段景瑜说的那些，不过是在诈他罢了。

现在就不一样了。段景瑜的认罪书写的很清楚。白纸黑字都写着林言川切掉了尔尔的一只耳朵，所以傅暮生也要切掉他的耳朵。

尔尔的耳朵多漂亮啊。

林言川可真该死。

认罪书究竟是真的假的？不重要。重要的是这是凶手死前亲笔写下的。因为段景瑜写的还挺逼真，所以他就先当这是真的吧。

如何在一家三口都在的情况下杀死一个人呢？这对傅暮生来说有困难，却又不是做不到。

他只需要采取最朴实无华的手法——用枕头捂死。

人在窒息下发出的声音是最小的，林言川又喜欢躲在房间打游戏，直到死，他的父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
想必他们也不在意吧，没了小儿子，还有大儿子陪着呢。

第三个报复的人是周锦。

他拽掉了尔尔的肠子。

让傅暮生没想到的是，这位孩子还是一名孤儿。且家徒四壁。

这个年代还在住瓦房的已经很少了，周锦家还是即将崩塌的瓦房。稀稀拉拉的瓦片衬的这个房子破败不堪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塌。

傅暮生不禁开始思考这位少年究竟是怎样去到了有钱人（有权人）遍布的海市一中？又是怎样和几位少爷成了好朋友？成绩好他理解，人缘也这么好吗？

他在一间较为完好，起码不漏风的房间里找到了周锦。煤炭味掩盖了房屋本身的霉味，周锦躺在了地上的纸钱堆里，满墙的对不起也让他生了恻隐之心。

傅暮生救下了一个想自杀的孩子。

但同时，这个孩子也是杀害他女儿的凶手。

他把人拖到屋外空旷的地方，而后再用一盆冷水泼醒。“傅尔尔的死，你出了多少力？”

男孩第一时间认出了傅暮生，他摇摇头，在傅暮生死死盯着他的眼神下，又点了点头。

“是顾少青，他要傅尔尔死！”

“我只是无意路过，他们让我把傅尔尔的肠子拽出来，如果我不拽，他就要让我落得和傅尔尔一样的下场！”

“叔叔，我不想死。我路过那里的时候，傅尔尔已经死了，所以我才......”

傅暮生要相信这个被警察冠上凶手之名的周锦吗？或者说他要放过周锦吗？

他的答案是：不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