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，叫上高芸和卫江南，直奔开发区工业园而去。

综合二科其他成员都向卫江南投来羡慕的眼神。

一开始的时候，卫江南骤然“空降”到综合二科，大家对他不是很了解。还以为是个什么关系户，毕竟这年头能从下边乡镇直接借调到副市长办公室，普通的关系绝对办不到。

但也没太当回事。

能分配到市政府办来上班的人，谁还没个背景了？

后来高芸给卫江南安排的工作，就很有意思了，这位在综合二科几乎就是个多余的人，因为除了给高市长送文件，高芸再没有给他安排其他具体事务。

也就是说，卫江南是高芸的候补。

大家这才意识到，卫江南的来头可能很不简单，这样安排，绝不是高芸能做主的。肯定是出自高市长的属意。

那就是说，这小伙子背后的靠山，直接就是高妍。却不知道他家长辈，与高妍是何种关系。至于说卫江南自己和高妍有关系，那是不可能的。

双方身份相差太远。

直到最近，随着各类消息逐渐传开，大家才恍然大悟，原来卫江南居然是高妍绝地反击，大获全胜的“幕后推手”，最大功臣。

这就难怪了……

不过大伙儿也只是羡慕，并不嫉妒恨。

一方面，和老王家作对，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胆量的。正所谓“富贵险中求”。另一个方面，则是因为他们都知道，卫江南在综合二科不会待得太久。

性别是“硬伤”。

卫江南永远都不可能取代高芸，成为高市长的大秘。

文件规定得明明白白，领导干部的秘书或者联络员，不能是异性。

卫江南撑死一个综合二科副科长。

既然他立下了这份“泼天大功”，高妍就不可能将他长时间留在综合二科，这等于封死了人家的上进之路。

偌大的久安市，哪个单位不能去？哪个县区不能去？

一些人就在心里头盘算，趁人家“卫科”还在这边，得想办法和他搞好关系，将来也好有个照应。

且不说这些人的小九九，单说六号车那边。

车上气氛稍显沉闷。

高芸小声说道：“市长，现在情况已经起了变化，吕先生应该可以留下来吧？”

高妍摇头：“不会的。正刚这个人，我很了解，他做了决定，很难改变。唉，是我连累了他……”

所谓连累，当然不是指经济上的。

这次撤资，固然会造成数百万的损失，但这点钱，还不放在吕正刚眼里。

主要还是名誉受损。

吕正刚在久安这个面子，丢得有点大。

高芸默然无语。

虽然说，高妍在年底出任久安市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，但吕正刚撤资，依旧对她是个很大的打击，会在她的履历上，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。

高市长是如此心高气傲的人啊。

但现在，还有什么办法呢？

一念及此，高芸情不自禁地望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卫江南。

只见这位面色冷静，没有什么焦虑之态，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。

高芸不由心中一动，难道，他还有什么高招？

随即高芸又轻轻摇头。

不可能。

连杨书记，高市长亲自出马都挽留不住的人，他卫江南凭什么能办到。真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力挽狂澜的吗？

卫江南只是一个胆大包天的“投机者”罢了，又不是神仙下凡。

这么想着，高芸的情绪也很低落。


吴汉成还在嚷嚷。


怎么看都像是不知火舞的大表哥不知死活！

“啪！”

支书反手一记火烧耳光，就扇在他的脸上，顿时鼻血四溅。

人家鼻梁骨早就被打碎了好吗？

你还打！

“你给老子闭嘴！”

支书暴怒大骂。

“你个混账东西，瞎了你的狗眼！”

“连市长都不认识！”

“跪下！”

支书一声暴喝。

吴汉成吓得膝盖一软，“噗通”就跪了。

其他几个村痞面面相觑，两股战战。

卫江南暗暗点头。

这个支书，还算是个明白人，知道闯大祸了。虽然他暂时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高妍的身份，但这样的事，肯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。

先果断处置再说。

反正这两个人也跑不掉，真要是待会验证了身份是冒牌货，看我怎么修理他们。

只不过，支书现在一点都不知道，他这一巴掌，这威风，很可能将他自己也“折进去”。

卫江南心里明镜似的，这个支书才是村匪村霸的总头子。

普通的村支书，可没这样的威风！

“让一让，让一让，都让一让！”

听到这个声音，卫江南轻轻舒了口气，一直悬着的心，终于放了下来。肩膀上一阵抽搐的疼痛骤然传来，忍不住哼了一声。

“怎么啦？很痛吗？”

高妍立即问道，关心无比地看着他。

如同刚才卫江南一直都在担心她的安危，她也一直都在担忧卫江南的伤势。

感觉上，那一棍子砸得真不轻。

得亏是砸在肩膀上，这要是砸在头上，怎么得了？

“不要紧！”

卫江南急忙一挺胸，装作若无其事。

“高市长，高市长……”

高妍还想再问，被一阵急切的叫喊声堵了回去。

扭头看去，只见一大群人正分开围观人群，急匆匆地赶了过来，为首之人，可不正是高山县委书记石玉湘吗？

此刻的石书记，也没了往日冷静大气的风度，满头满脸都是汗水，可见赶得挺急的，心里肯定更急。

“石玉湘同志！”

高妍稳稳站在那里，纹丝不动，只淡淡打了个招呼。

不过这一声“石玉湘同志”，还是让石书记心里苦笑不已。

看来，高市长是动了真怒。

一帮村匪村霸，大年初二私设路卡，“拦路抢劫”已经让她很恼火了，这帮混蛋竟敢打伤卫江南！

叔叔可忍婶婶亦可忍，高市长绝不能忍！

在卫江南受伤的瞬间，高妍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剧烈的心疼。仿佛自己珍爱的宝贝，突然之间被人砸碎了似的。

“高市长高市长，对不起对不起，我们来晚了……”

石玉湘大步走到高妍面前，习惯性地伸出手，想要和高妍相握，见高妍压根就没那个意思，只好讪讪地收了回来，一迭声地说道，不住弯腰致歉。

“石玉湘同志，时间已经耽搁得太久了，你看看现在几点了？”

高妍提高了声调，有些愤怒地说道。

“今天是大年初二，你看，这些都是走亲戚的群众，他们还等着赶中饭呢。别的先不说了，赶紧的，指挥交通，赶紧疏通秩序！”

“继续这么堵下去，今天大家还走不走亲戚了？”

“赶紧的吧！”

这才是身居高位的领导必备的素质，处理问题总是能抓住核心，从最要紧的方面开始。

这里堵了一个多小时，怕是排队都排到几公里之外去了。

当然要赶紧疏通。

再说了，被一堆人围观她堂堂一市之长被村匪村霸“群殴”很值得骄傲吗？

需要大肆宣扬？

石玉湘也明白重点所在，连声答应，当即吩咐随行的干部，立即指挥交通，引导车辆和人流有序通过。



“市长，我的计划是这样的……”


卫江南自然不可能瞒着她，当即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。

他这个计划，原本就必须得到高妍的支持，才有实施的可能。

高妍一开始有点狐疑，渐渐眼神变得越来越亮，时不时侧头看他一眼。

阳光斜斜照进车里，洒在卫江南棱角分明的脸上，仿佛为他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，恍惚间，高妍只觉得一种特别的情愫，在心里慢慢滋生。

天才啊！

上午九点左右，突然堵车了。

大年初一，你在路上见不到什么车，横着开都行。

大年初二，那就是另一幅光景了。

按照我国的习俗，这一天都要去岳母娘家拜年。

凡是家里有车的，都开出来了。

出了城区之后，各种“奇葩”车子多如蝗虫，尤其在农村地界，小车反倒是少数，各种微型车，小面包车是最多的，拖拉机也不少，甚至卡车都能见到。

但总体来说，国道线还能保持畅通。

2003年，全国机动车的保有量，到底远远不能和后世相提并论。

然而，道路建设的水平，同样不能和后世相提并论。

这一段国道线，路况本来非常之好，也很宽敞。但堵车这种事情，从来都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转移，说堵就堵。

“怎么回事？走，下去看看！”

在等了十来分钟，依旧不见动静之后，高妍终于坐不住了，推开车门，就走了下去。

卫江南自然赶紧跟上。

往前走了一段之后，终于找到了原因。

竟然是有人设卡收钱！

当然不是在国道线上设卡，而是在旁边的岔路上。

这是一个十字路口，南北走向的是通往省城的国道线，东西走向的则是一条小公路。连接着国道线两旁密集的村落。

国道右侧公路不远处，有人设了一个路卡，在那里向过往的车辆收钱。

按照车辆的情况，有不同的收费标准。

拖拉机收五块，小汽车收十块，卡车收二十。

现在，就是一台卡车停在路卡之前，司机正在和收费者大声争论。听上去，是这个司机不肯交钱，收费者坚决不肯放行。

东西向的车流被完全截停，自然将国道线也堵得死死的。

而且随着后边的车子越来越多，拥堵的情况只会变得越来越严重，丝毫都不会缓解。

“怎么回事？你们是哪个单位的？为什么在这里设卡收费？”

高妍大步走上前去，板着脸问道。

如果搁在平时，这样的事自然轮到一市之长亲自出马，身边有的是人好吗？又或者直接打个电话，相关部门立马赶到。

现在嘛，身边就一个卫江南，高妍便亲自出马，想搞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。

“你特么谁啊？管得着吗？”

立马就有一个挺胸突肚的壮汉走出来，骄横地拦在高妍面前，上下打量着高妍，目光极其无礼。

卫江南立即上前两步，站在高妍旁边，蹙眉打量对方。

这种人，一看就是村里横行霸道的痞子。

照理，年纪也不老小了，应该有几分眼色才对啊。高妍今天的打扮虽然比较休闲，但那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，你小子一上来就如此无礼，为的什么？

再看看眼前的情形，卫江南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

这帮人肯定是和卡车司机争了许久，憋着一肚子火气呢。

但卡车司机那边人多，一看就是几家人一起走亲戚，光成年男子就有七八个，村霸那一方，人手也不太占优势。



黄金历来都是国家层面的战略物资，地方是不可能独占其利的。


久安能分一半就很了不起了。

“半个南河金矿，对我们久安经济的发展，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吗？我是不太乐观的。”

“反之，如果整顿失败，后果就很严重了。一方面，会彻底得罪很多人……”

这个他不用细说，想必高妍也十分清楚。

为了一个市长宝座，她已经和王洪达斗得“你死我活”，再把其他本土实力派全部得罪，那怎么搞？

从今往后，政令不出市政府？

“这还不是最重要的，最重要的是，这两年时间，会牵扯你极大的精力，势必会影响到其他工作的展开。”

“综合衡量一下，很不划算啊！”

“为什么不把这些时间精力，还有人力物力，倾斜到其他工作上去呢？取得的成绩，也许比一个南河金矿要大得多！”

卫江南很诚恳地说道。

高妍的脸色，在不知不觉间起了变化，双眉微蹙，显然在认真思考卫江南的这番话。

“照你的意思，南河金矿这一段，要在政府工作报告里边删掉？”

高芸忍不住插口问道。

这段时间，她最主要的工作，就是跟进政府工作报告的编写。

卫江南就笑了，看她一眼，轻轻说道：“当然不用删掉。不但要写进政府工作报告，而且我建议，措辞可以比现在更加严厉一些。”

高芸顿时满眼小星星。

大哥，你到底是几个意思啊？

你给我整不会了！

“敲山震虎？”

高妍轻声说道，眉头依旧微蹙。

卫江南暗暗舒了口气。

给人当“谋士”，最怕的就是“主公”不采纳自己的金玉良策。比如范增，比如田丰，比如陈宫，憋屈死！

现在，高妍已经开始顺着他的思路想问题，这就是非常良好的开局。

接下来，就看他是不是能拿出什么真家伙了。

“是，敲山震虎。另外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！”

卫江南先顺着高妍说了一句，表示领导实在是“英明”，随后才是自己的真实意图。

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？怎么个说法？”

高妍明显来了兴趣。

“对南河金矿区保持一定的高压态势，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。但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，又不轻易斩下去，一直悬在他们的头顶，让他们进退维谷，就只能顺着市长您的指挥棒走了。为了确保他们在金矿区的利益，在其他方面，他们只能选择更多地配合。”

卫江南十分肯定地说道。

高妍眼里，飞快地闪过一抹赞赏之色。

高芸抿嘴一笑，插话说道：“小卫，你到底什么文化水平？这成语典故，一套一套的……”

卫江南难得脸红一次，讪讪地说道：“我小时候贪玩，喜欢舞刀弄枪，读书不认真，混了个高中毕业就去当兵了……”

两位美女便给了他四个白眼球。

就这，还是你不认真读书的结果，你要是认起真来，清华北大不得由着你挑啊？

死凡尔赛！

“小卫，文凭的事，你还得抓紧。先搞个电大或者函授的大学文凭吧，接下来再说。”

高妍便叮嘱了一句。

这是明明白白地提示他，我准备重用你了，小家伙！

但你自己不能太拉垮，给本市长丢脸！

“市长英明，我也正有这个想法。”

卫江南半是拍马屁半是开玩笑地捧了一句。

其实在高妍面前，他已经可以不必这样子说话了。但这事吧，就必须要养成习惯。你今天能在市长跟前说话随随便便，保不定哪天就会在其他领导面前胡说八道。



难道还指望卫江北三十多岁的人去考公务员？


他卫江南是因为在部队立了二等功，转业回地方之后，才按照相关文件规定直接给的干部编制。要不，哪怕他带着安置卡，也就是个职工的命。

看样子还得抓紧时间搞个函授文凭，要不然，学历始终是他的硬伤，越往后越要命。

当然，随着他职务的上升，函授文凭肯定也是不够的，到时候得搞个在职研究生学历。得亏国内这些年在文凭上卡得不是很死，只要钱和关系到位，你大致知道“母校”的校门往哪个方向开，记得住自己“导师”姓甚名谁，你就能是个博士！

国家承认学历的那种！

卫博！

听上去满拉风的……

“我有个朋友，是个包工头，我干脆找他，拉个施工队，到时候，江南你给我弄点工程，不就搞起来了吗？”

卫江北的脑子其实挺灵活的。

他弟弟如今跟谁干？

市长啊！

弄点小工程，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？

大点的工程都不是没可能，知道吧！

卫江南笑道：“哥，我们现在不差钱，最好干点正经生意。包工头这种要靠关系的生意，我们往后再说。”

老子还就真不信了，有来自后世二十年的先知先觉，加上几百万几千万的本金砸下去，会砸不出一个老板来！

至于本金打哪来，股市啊，期货市场啊！

走势都在我脑子里呢，清楚得很。

那么大一台自动取款机，看不见？

甚至于，福利彩票都可以再小打小闹一两回，随便搞个几百万花花。

“那你说，搞什么生意？”

卫江北现在对自己的弟弟老佩服了，兴致勃勃地问道。

“我的意见吧，我们先搞个药店。这个，妈你在行吧？你那些老朋友，也都有不少懂行的，我们先把第一家店搞起来。等生意做熟练之后，再开连锁。往后啊，这药店肯定是会遍地开花的。人什么都可以不买，生了病必须买药。所以药店只要懂行，经营得法，没有亏本的，就是个赚多赚少的问题。”

卫江南在回家之前，早已考虑清楚。

他妈妈是卫生局退休的，以前还是医院的药剂师，开药店正好懂行。

按照卫江南的记忆，后世的连锁药店，都做成了大品牌，一直都是盈利的。

“等连锁店搞起来之后，再考虑进军房地产。”

至少在2018年之前，只要不乱来，房地产是稳赚不赔的。现放着这么多金矿在，不狠狠挖一下，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了。

卫江南这个提议，得到了家里人的一致赞成，一家人兴致勃勃地商量起来。

然后，卫江南的电话响起，按下接听键一听，卫江南嘴角便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。

果然是她找过来了。

次日下午，卫江南如约来到了高山县绿岛咖啡厅。

这是目前高山县最有名的西餐厅，以小资情调闻名。

2002年的时候，在内地的一个小县城，还是很拉风的。

周小倩约他在这里见面“叙旧”，完全在卫江南的意料之内，这个女人就喜欢整这些有的没的，可装逼了。

今天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，居然还穿着貂。

眼下，皮草确实挺流行，好不好看，保不保暖的先不说，关键是贵。

讲究的就是个面子。

远远见到卫江南，周小倩满脸春风，快步迎上来，就要搂他的胳膊。

就现在，他俩在别人眼里，那还是挺正式的男女朋友。卫江南“傍”上了县纪委周书记的大粗腿，前段时间在高山县官场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