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我冷眼看着他崩溃，看着他双目充血跌倒在地，看着他原本巅峰的修为一降再降。

沈沐修的本是无情道，他靠杀妻证道得了剑尊之位，如今乍喜乍悲破了道法，就再也无法挽回。

而我也在与画卷融合的一瞬间恢复了记忆。

原来我就是那个被沈沐杀妻证道的亡妻。

前世我身为仙宗大师姐，天赋卓绝，心怀苍生，下山后一直在凡间斩妖除魔。

后来在一个村子救下沈沐，因他身怀剑骨，我将他带回仙宗，又在师尊闭关时亲自教导他。

一来二去，就有了感情，我与沈沐结为道侣，一同斩妖除魔。

因我修为始终高他一截，被打趣吃软饭的沈沐一直闷闷不乐，后来更是弃苍生道修了无情道法。

我知他自尊心强不甘居人下，一直对他体贴入微，斩妖除魔时更是甘为辅助，把扬名的机会让给了他。

沈沐名声鹊起后，我的事迹不再有人关注，有了自信后他脸上也多了笑容。

本以为可以这样做一生眷侣，却不料他为了修为猛涨，选择了最极端的杀妻证道。

我因信任不曾设防，最终惨死在他的剑下。

我奄奄一息时，沈沐擦着剑上的血，冲我笑着，一如初见。

“谢我妻为我证道。”

死后我魂灵不散，再转世竟成了仙宗杂役弟子许乔，还被沈沐抓来当了替身。

两世的记忆融合，让我止不住的反胃。

我本以为我和沈沐相看两厌，如今他又做出这副深情模样给谁看？

金光掩盖了我的身形，沈沐看不见我，我跟在他身后，看见他发了疯一样地找我。

曾经装点过婚房的几个侍女嘀嘀咕咕。

“剑尊真是爱许乔仙子如命，许乔仙子失踪后竟一夜白头。”

“听说剑尊燃烧了千岁的寿数在找仙子，眼见都要大婚了，仙子怎么就不见了呢？”

我听着这些侍女的话，胃里又是一阵翻滚。

沈沐这样的人，我半点关系都不想和他沾上。

可我如今控制不了魂灵，竟要一直跟着他走。

沈沐割下掌心血，喂进招魂灯里，四处张望。

“乔乔，乔乔，你去哪里了…为什么，为什么，我明明都是按复活阵法来的…”沈沐神色萎靡，脸色惨白，哪里还有一点剑尊的样子。

他跪倒在地，眼泪簌簌而下。

“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，月儿死了还不够，还要夺走我的乔乔……”我却只觉得好笑，无论是林婉月还是许乔，明明都是死于他手。

他又有什么脸面来说上天残忍，明明是他咎由自取。

一阵风吹过，翻动了桌上的古书。

沈沐抬眼望去，手一下子攥紧，指甲深深地嵌在肉里，满眼都是不可置信。

复活之法，取九成相似生辰相同之人骨血为祭品，与亡人遗物为引，催施法者千年寿数，引亡人在祭品身上复活。

若亡人与祭品同为一人，则此法无效。

情缘尽断，琴瑟难鸣，不得善果。


2我学得越来越像了。

沈沐掐我的次数越来越少，我与他就像寻常恩爱夫妻一样，赌书泼茶，嬉笑打闹。

“月儿…”看着我的笑容，他情不自禁道。

我的心底狠狠一沉，“师尊”和“夫君”两个截然不同的称呼在口中绕了好几圈，最终，我脱口而出。

“师尊…”沈沐的脸阴沉下来，他定定看着我，又吐出一句“月儿”。

我败下阵来，柔柔唤了一声夫君。

沈沐先是一喜，脸色又忽然一变，我还没反应过来，久违的窒息感再次席卷的我的感官。

我像脱水的鱼儿一般不断挣扎，拍打着他钳住我脖子的手。

“夫君也是你能叫的？”

“你不过是个替身，能有几分像月儿是你好命，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如！”

眼泪从我脸庞滑落，心里又恨又难过。

既然说什么都不对，他又为什么非要我说？

眼见我要晕厥，他的手终于松开，我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。

“你最近越来越胆大了，非要我惩罚你才会学乖吗？”

沈沐催动法术，蛊丸瞬间开始异动，疼得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。

他只冷着脸看着，看我狼狈地在他脚下滚下滚来滚去。

在我滚到他脚边时，他抓起了我的头发。

“你又皱眉了，一点也不像月儿…”他又在逼我服软。

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和乖巧换来了什么呢？

一直积压的痛苦和不甘终于爆发。

我不再学着林婉月笑，只是狠狠瞪着他。

“是啊，毕竟她再也回不来了。”

“我毕竟是个活人，学死人怎么学得像呢？”

沈沐大怒，狠狠将我推倒在地，拂袖而去。

心脏处密密匝匝的痛还如蚁虫般啃噬我的血肉。

我想，我彻底看清了这个男人，也彻底得罪了她。

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，这是我娘传给我的，说是仙人所赐，只要滴下心头血，仙人就会带我离开。

从前我只当是笑言，毕竟这只是个普通玉佩，再厉害的仙人又能敌得过剑尊吗？

可如今我却想试一试了。

滴下心头血，血触玉佩即溶，我又等了好一会，也没等到什么所谓的仙人。

果然，这只是个普通的玉佩。

我累极了，又累又痛，趴在地上就睡了过去。

梦里似乎听见玉佩在说话，说马上来接我。

再醒来时，我又回到了榻上，身上磕碰过的伤口都包扎好了。

几个侍女正在房间装点着什么，到处红绸高挂，喜气洋洋。

看见我醒了，几个侍女满脸喜色，对着我行了一礼。

“恭喜许乔仙子，剑尊已经向四海八方宣布，要娶仙子为妻呢！”

“剑尊真是爱仙子如命呀！

殿里还挂着仙子的画像呢！”

我只觉得荒谬，沈沐都被我气走了，现在又说要娶我这个见不得人的替身为妻？

至于爱我如命更是假话，她们只要再仔细一些，就能发现墙上的画像有名字，根本不是我。

“那不是我的画像，是林婉月…”我话音未落，为首的侍女急急赶来握住了我的手。

“仙子，那就是您的画像啊，又是哪个爱嚼舌根的在您这儿乱说了？”


人人都说，剑尊爱我如命。

却不知道我只是一个酷似他妻子的替身，人前他对我呵护备至，人后却癫狂地掐着我的脖子。

“你不过是个替身，能有几分像月儿是你好命，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不如！”

后来，剑尊取我骨血复活亡妻，祭阵已成，他却崩溃了。

原来，我就是他一百年前杀妻证道的亡妻转世。

1沈沐掐着我的脖子，喂下控制我的蛊丸。

刺骨般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至心脏，我冷汗淋漓，忍不住皱紧了眉。

沈沐却不满意，掐我的手寸寸收紧。

“谁允许你皱眉了？”

“你皱起眉来，就不像她了。”

窒息感由潮水般涌来，我怕极了，尽全力舒展眉头，露出灿烂的笑。

终于，沈沐力道顿松，将我揽进怀里一顿好哄。

“这就对了，乔乔，你要听话，听话了我就会对你好。”

沈沐将我抱起，放在榻上，轻柔地为我处理伤口，眼神专注又认真。

我恍惚了一瞬，想起刚认识沈沐的时候。

我天赋不高，只是个杂役弟子，本来没有机会认识高高在上的剑尊。

可就在新秀大会上，剑尊点了最不起眼的我，收我为亲传弟子。

我在别人的艳羡中一步登天，剑尊待我极好，与我同吃同住，在外也总护着我。

于是世人皆传，剑尊爱我如命。

我本来也这么以为，却在剑尊寝殿见到了一女子画像，落款爱妻林婉月。

那女子，与我有九分相似。

我心里又酸又涩，巨大的落差让我喘不上气。

跌跌撞撞闯出寝殿，却撞见了似笑非笑，不知看了多久的剑尊。

此后，一切美好皆被打破。

“乔乔，我待你如何？”

似乎察觉到我的失神，沈沐抬起我的下巴，迫使我看向他。

“师尊…自然待我极好。”

我全身都在抖，沈沐喜怒无常，若我不听话，有的是手段折磨我，我又实力低微，根本奈何不了他。

“你也知道我待你好，不要让我失望。”

沈沐更用力了些，掐出道道红痕。

“你在害怕什么呢？

月儿从来不会怕我，替身就是替身，学不来正主半分风采。”

他每说一句话，我脸色就白一分。

昔日沈沐与我独处时，眼里仿佛只能容下我一人。

我从凡间来，仙门没有凡人吃的山野小食，堂堂剑尊为我折腰，亲自下厨炒了我爱吃的菜，手指烧伤也不管不顾。

我生了病，剑尊不眠不休的照料，各种珍贵灵药不要钱似的往我这边送。

昏睡多日醒来，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哭红了眼。

“乔乔，若你出了什么意外，又叫为师如何是好？”

可如今我才知道，我不过是林婉月的替身。

他看我时无比深情，也不过是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。

被我撞破真相后，他索性装也不装了，将我囚在殿中，锁在身边，日日驯服，提醒我只是个替身。

是啊，我只是个替身。

我极力克制住发抖的身体，露出个讨好的笑。

“师尊，别生气，我会努力学的。”

沈沐这才满意，拍了拍我的脸颊。

“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。”

“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，能有几分像月儿是你好命，只有好好学月儿，才能报答为师的恩情。”

沈沐离开后，我蜷缩在角落，呆呆望着墙上的女子画像。

“林婉月…”我对着画像的一颦一笑，一点点学。

此时的我，满心以为只要学得像，讨了沈沐欢心，就还有出去的机会，一切也都会慢慢变好。


又一个侍女捧着画像上前来，我这才发现墙上的是一幅睡美人画像，落款变成了许乔。

我左看右看，林婉月的画像不知藏到哪里去了。

“许乔仙子，剑尊之前确实娶过一个叫林婉月的，不过她已经死了，死人怎么能跟活人比呢？”

是活人不能跟死人比才是，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，剑尊沈沐为亡妻多年未娶。

见我神色恹恹，侍女有些急了，凑到我耳边。

“仙子，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，剑尊之所以成了剑尊，是因为杀妻证道。”

“那林婉月不过是剑尊证道的情劫，和仙子是没法比的。”

杀妻证道！

我心神倶震，越发觉得沈沐薄情。

这些侍女却不给我发愣的机会，几个呼吸间，已经给我换好了凤冠霞帔。

我坐在床榻上，看着侍女们接连退去。

殿门大开，吹动了桌上的白烛。

沈沐一身红衣，倒衬出几分艳色来。

他望着我，眼神温柔。

“乔乔，怎么不叫夫君？”

不对劲！

十分有九分不对劲！

我连连后退，眼神惊恐。

沈沐叹了口气。

“乔乔，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，我本来想让你高高兴兴，可你怎么不领情？”

我再一眨眼，几道锁链飞身而来，将我紧紧锁住。

任我如何挣扎，锁链只是越收越紧。

沈沐依旧笑着，摊开了原本不见的林婉月画像，当着我的面印上一吻。

又抽出了他的本命剑，在我脊背上比比划划。

“乔乔，我要取你的骨和血，与画像融合，我的月儿就能复活。”

“你不要怕，月儿复活之后，会用你的身份做我的妻，我知道你喜欢我，也算遂了你的愿。”

“你我毕竟夫妻一场，之前你顶撞我的事，我也不计较了。”

我全身血液顿时凉透了。

沈沐娶我，是为了要我的命，救他的亡妻。

我的确因他的温柔和偏爱付出过真心，可那点真心早在揭破自己是替身时碎得干干净净。

如今，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刻骨的恨意。

“你已经杀妻证道了一次，还要再杀第二次吗？”

沈沐笑容僵在嘴角，手中剑毫不犹豫地刺入我的身体。

“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，但我很快就要复活月儿了，她这么爱我，一定会原谅我的。”

“哪有什么杀妻证道，不过是白烛红衣，再娶亡妻。”

我一开始还有力气骂，随着沈沐手起剑落，我的哀嚎声越来越弱。

淅淅沥沥的血滴在画像上，我再也支撑不住，瘫倒在地。

沈沐笑意又加深了几分。

“快了…祭阵起效了，我的月儿快要回来了。”

他削了我的肉，剔了我的骨，将我的骨与血融入画像。

我失去意识的那一刻，画像突然爆出一道金光，将我层层包裹。

沈沐的笑声在我耳边不断环绕。

“月儿，我的月儿，你终于要复活了，夫君好想你……”出乎意料的，那阵金光将我包裹之后，和画像一起，消失在天地间。

沈沐的笑容顿时消失，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消失的方向，吐出一大口血来。

“怎么会？

怎么可能！

不可能失败的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