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欣欣，助学金的事情怎么样了？

你老师没找你麻烦吧？”

我忍下委屈，将牛奶放在他面前。

“没事了，助学金我放弃了，给贺嵩，以后的名额，我也答应不会再跟他争。”

“你不是三天没怎么吃饭吗？

这个是我特意给你买的，卖纸箱的钱。”

爸爸松了口气，把牛奶推到我面前。

“那就好那就好，听说贺家很厉害，咱们普通老百姓也斗不过，你放心，就是借钱，爸爸也会供你上完大学的。”

“这牛奶还是给欣欣喝，欣欣最近太累了，爸看着你都瘦了，伤口恢复也需要营养呢。”

爸爸捂着额头上被贺嵩砸出的伤口，故作轻松的语气。

跪在校门外坚定的背影还历历在目。

可现在，我却分不出他哪次是真心，哪次是假意。

我扫了一眼他的手掌。

根本没有在工地上风吹日晒的痕迹。

妈妈衣服虽然破旧，可脸上皮肤却光滑细腻。

怎么看也不像是日夜劳作的穷人。

心里的酸涩止不住地翻涌。

妈妈生怕我站久了腿累，连忙将我扶回了房间。

今天的晚餐是菜市场打折处理的青菜。

叶子已经枯黄，满是虫蛀的痕迹，汤里甚至还有白色的虫卵。

爸爸不好意思地笑笑。

“欣欣，你妈给你买蛋糕用了家里半个月的生活费，现在钱不够了，只能吃这些，你先忍忍，等工地给爸结工资了，爸就带你去吃门口的麻辣烫。”

妈妈也委屈地落泪。

“是妈没用，没给你一个好的环境，害得你连助学金都拿不到.......欣欣，妈对不起你。”

我看着破旧饭桌上的一片绿色，面无表情将菜盘往他们面前推推。

“是我不争气，我不怪你们，你们工作累，多吃点，我今天没胃口。”

爸妈对视一眼。

我没忽略他们眼底的嫌弃。

从前每次做好饭，他们都会借口吃不下将饭菜夹进我碗里。

我感动又心酸，只当他们是宁愿自己挨饿，也想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吃饱。

可现在我明白了。

他们是真的嫌弃这些饭菜，也嫌弃我。

我夹起青菜，混着泪水，只剩刺人心脾的苦味。

见我吃下，妈妈松了口气，一脸庆幸。

下一秒，爸爸手机上的闹钟响了。

他装作接电话的样子，匆匆离开了家门。

只说工地年前要赶工，取消了他的假期。

妈妈也紧随其后，穿着十几块的棉袄外套出了门。

说要熬夜摆摊，给我挣下学期的学费。

我一瘸一拐地跟着在他们身后。

看着妈妈从三轮车上下来，上了辆布加迪。

爸爸随手换上外套。

嫌弃地将工服扔在路边。

我打车跟上他们，最后车辆停在了五星级酒店。

站在包厢外，我听见贺嵩做作担忧的声音。

“爸，妈，欣欣没事吧？

我特意叮嘱了没让人伤到她的腿，可别加重了她的伤势。”

爸爸喝下酒，随手扔出一张黑卡。

“能走路，应该没事，你做的很好。”

“本身就是个残疾，我也不想让她在学校里出风头。”


助学金名额遭抢后，我被几个同学联合虐打赶出了学校。

爸爸为了给我伸张正义，跪在校门外三天三夜。

妈妈更是用家里半个月的生活费，给我买了一块蛋糕哄我开心。

不忍连累他们，我主动放弃了助学金名额。

可晚上回家时，却在门口听见律师的声音。

“江总，您确定要将名下所有资产转给贺嵩吗？

他毕竟不是您的亲生儿子，金额庞大，您还是要仔细考虑清楚。”

“不用想了，当初领养他就是为了继承公司，现在他长大了，也是时候了，至于江欣.......以后每月给她打两千块吧，多的怕她起疑心。”

原来，我父母早就创业成功，成了全市首富。

我所遭受的苦难，只是他们怕我疑心给我的考验。

我躲在角落里，看着律师的迈巴赫渐渐远去。

这个家，终究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。

听着家里的声音，我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牛奶瓶。

律师忙着记录爸爸的财产分割。

妈妈于心不忍。

“老江，欣欣毕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，你每月只给她两千，连买药的钱都不够，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活下去啊？”

爸爸烦躁地摆摆手。

“那你难不成还想让一个残废继承公司？

她连走路都困难，让她进公司，光那些股东就能把我们吃的渣都不剩！”

“就因为欣欣是我的女儿，不然这两千都没她的份！

行了，别说了，一会孩子回来你装好一点，上次买蛋糕就差点露馅！”

律师很快拟定好协议的初稿。

爸爸迫不及待拍照给贺嵩发了过去。

同时发送的还有一条语音：“乖儿子，公司的手续已经办理好了，这次助学金的事你表现不错，一个小姑娘就不该那么张扬，也免得以后被人欺负，等你毕业就直接到公司来，爸爸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。”

贺嵩立刻回复消息。

“谢谢爸，您放心，公司在我手里一定能做大做强！

我保证不会让江欣发现的！”

律师恭敬起身。

“那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回去打印了，到时候让贺少爷签字。”

律师离开了，我躲在墙后。

狼狈地连站都站不稳。

从我有记忆以来，家里就一直生活困难。

爸妈每天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让我节俭。

为了省钱，我主动停掉了自己的进口药。

每天拄着废木材做成的拐杖。

用着上一届同学卖掉的旧教材。

同学们嘲笑的话我听了二十年。

我没有朋友，没有爱人。

就连学校的老师，也因为我的家境对我看不顺眼多加为难。

我知道爸妈挣钱辛苦，从来不敢在他们面前说这些委屈。

可现在，我的所有忍让都成了笑话。

都是他们为了养子继承家业的铺垫。

真是讽刺。

等缓过神，我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里的门。

妈妈腰间挂着缝补过看不出颜色的围裙，凑上来关心道：“欣欣，什么时候回来的？

也不说一声，让你爸去接你，你腿脚不方便，自己一个人妈不放心。”

爸爸坐在沙发上，心虚地笑笑，掐灭了手里的烟。


“这里面是一百万，你拿去犒劳那些同学。”

妈妈兴奋地摸着贺嵩给她的皮草。

“谁说只有女儿才是小棉袄？

我看我儿子也不比女儿差！

瞧瞧这材质，肯定是嵩嵩用心挑过的，谢谢儿子，妈很喜欢。”

“等江欣毕业了，妈就劝她去办个残疾证，到时候一个月还能补助几百，你随便给她安排个什么保洁的工作就行。”

两人一口一个残疾叫着。

我站在门外心如刀绞。

残疾断腿，难道是我的错吗？

三岁那年，是他们忙着出去打拼，留我一个人在家里。

厨房的水烧干了，引起燃气爆炸。

邻居好心将我救了出来。

可还是没能保住我的腿。

那时候他们事业已经起步，却也不愿意拿出钱为我治病。

只想着自己的新项目需要备用资金。

去病房里看望我一次，两人就再也没出现过。

我到现在还记得邻居和医生同情的目光。

成了我这十七年的梦魇。

可现在到了他们嘴里，却成了我的不是。

就因为断掉一条腿，我就该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。

就因为我是个女儿，我就不该继承他们的家业，只能过苦日子。

既然他们认为我是个累赘。

那我离开就是。

回到家，我第一时间报名了国外公司的定向管培。

班主任看见我的申请表，给我打来电话询问。

“江欣啊，国外那边虽然工资高，但是条件很艰苦，老师怕你一个女生待不下去，要不你还是再考虑一下，等有合适的机会老师给你推荐。”

我咬牙，忍住心中的酸涩。

“不用了，我就报这个，我不怕苦。”

二十年都苦过来了。

这点累算什么？

老师见劝不动我，叹气惋惜。

“这次的助学金本就是你的，但校董发话了，老师也没办法，既然你决定了，那老师就给你报上去了，毕业论文你可以好好写，到时候被选上有奖金。”

“校董？

能问一下是哪个人吗？”

“江氏集团的总裁呀，你不知道吗？

你入学那年就给咱这捐了一栋楼呢！

不知道他跟贺嵩什么关系，可能是远房亲戚吧。”

泪水顺着眼角滑落。

我挂断电话。

用卡顿的手机开始书写论文。

出国还需要机票钱，这是我唯一的机会。

太过投入，我没听见爸妈开门的声音。

等妈妈走到我身边，看清屏幕上的字，才惊讶道：“毕业论文？

欣欣，你不是明年六月才毕业吗？

这么早就准备啊？”

我点点头，没回应她的话。

高奢香水味钻进鼻腔，家里的酸臭也盖不住。

爸爸听见论文两字，有些着急。

“我记得论文是不是写好了有奖金啊？

欣欣，爸爸不想你那么辛苦，能毕业就可以了，奖金就给其他人吧，咱家也没资格争。”

他口中的其他人，除了贺嵩，没有别人。

捏着手机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。

爸妈对视一眼，快步回了房间。

我跟上去，脸贴在门上。

却听见爸爸在跟妈妈商议我的论文。

“嵩嵩要接管公司，必须要有漂亮的履历，这个奖学金，只能是他的。”


“可论文在欣欣手机上，你有什么办法？”

“她手机旧，就说给她换个新的，把论文备份出来，你发给儿子。”

“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？”

“过什么分？

难道你想儿子进公司了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没用吗？”
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。

厚厚的棉被盖着身体。

还是止不住刺骨的凉意。

我想不明白，他们为了一个养子，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。

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。

大概就是这样吧。

心中对他们的最后一丝亲情，也彻底消逝。

第二天，爸爸如约给我买来一台手机。

包装盒上满是灰尘，他拿衣角用力擦了擦。

“欣欣，你马上毕业了，爸给你挑了个九成新的二手机，你先拿着用，不然以后工作了让人笑话。”

我看着他和妈妈一脸期待。

摇了摇头。

“不了，这手机够你两个月的工资了，家里借亲戚的学费还没还，还是退掉吧。”

他们劝了我很久。

我还是没收下。

爸爸怕露出破绽，只能拿去退款。

妈妈满脸菜色，却还要强撑着夸我懂事。

看着他们被迫演戏的样子，我忽然有些想笑。

为了让养子继承家业，演了这么多年。

我不过是想拿回自己的荣誉。

他们却吃相如此难看。

我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。

可毕业答辩那天，还是输的惨不忍睹。

贺嵩排在第三个。

屏幕上放出他的PPT，和我的一模一样。

我当场情绪失控地站起身。

指着他的论文怒声开口：“贺嵩这篇毕业论文是抄袭我的！

我要举报！”

全班同学都收过他昂贵的礼物。

闻言鄙夷地看向我。

“抄你的？

你有什么证据？

连个助学金都抢不上，你能写出什么好东西？”

“就是啊，贺少爷怎么说也是富二代，怎么可能抄你的东西？

别往自己的穷脸上贴金了！”

“我看就是她栽赃陷害！

这种人根本不配拿到毕业证！

老师，麻烦现在就把她赶出去！”

不等老师开口，同学已经抢走我的拐杖扔向门外。

我一瘸一拐地冲过去。

周围全是嘲笑声。

“喂，江欣，你伤的不是腿是脑子吧？

我在电影里看过，脑瘫走路就你这样！”

“看她跟个鸭子一样，手都不听使唤，就这样还写论文呢？

卖身都卖不出几个钱！”

“可别这么说，上次抢助学金打她的时候我撕开她衣服看过，人家身材不错呢！

说不准真能卖钱哈哈哈哈！”

老师前一天就收到过校董的指示。

此刻连秩序都懒得维持。

甚至还故意在我面前摆了一把椅子想看我摔倒出丑。

“江欣同学，你几次在学校里闹事学校都忍了，毕业论文可不是小事，你说贺嵩抄袭，有什么证据？”

“拿不出是吧？

那赶紧给贺同学认错，我还能在学校领导那替你说说好话，免得你毕不了业。”

贺嵩得意地坐上讲台，朝我头上扔了一支笔。

“识相点，残废。”

我不肯低头，在教室里闹的很难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