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森下茂男九段。”
“这不是进藤光未来的老师吗？”
“我记得和谷也在他门下学习。”
大街上，敖鹰把玩着一张小纸片，上面写着森下九段的联系方式。
自从见识点三三组合招式，敖爷爷关心起大孙子考职业段位的事。
回国是不可能回国的，这年头送出国读书花费不小，回国定段影响学业。
打比赛总不能两头飞，中产也顶不住这开销。
所以，敖爷爷换目标，瞄准樱花国的职业定段赛。
多亏认识白川七段，职业门中有人，行事方便。
白川告知，非本国棋手几乎无缘参加定段赛。
想想也对，一个外国人跑去别国抢饭碗，别人怎么可能轻易答应。
但‘几乎’一词又给新希望。
白川又告知，他的老师森下茂男九段人脉广，认识关西棋院众多棋手。
最近，关西棋院在研究如何增加新鲜血液，有考虑吸纳外国棋手。
如果敖鹰确实有资格，白川愿意说动他老师去跑门路。
不过关键在于资格，这不是一个点三三所能体现。
当前时代的棋手很纯粹，你行你上。
白川让敖鹰准备好再联系，只有通过考核，才会推荐去关西棋院。
“塔矢亮在团队赛完虐进藤光后，参加的职业定段赛。”
“还有一段时间，先把初级模板融会贯通。”
敖鹰收起小纸条。
棋力不是靠系统加载就完事。
后续需要通过实战、观摩、复盘、学习、顿悟等相关活动来融合。
好比海量知识蹲在脑子里，会不会运用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“上次和塔矢亮、进藤光对局，融合新知识的速度提升好几倍。”
“和爷爷对局，融合效率一般，看来高质量对局是一条捷径。”
“今天少儿围棋大赛正在举行，那里可以遇到绪方精次。”
绪方精次九段，棋力排在第一梯队，后期战胜塔矢行洋，夺得十段头衔。
比赛场地门口。
“敖鹰，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进藤光晃悠悠走来，手中拿着宣传小广告。
“进藤，你也来看比赛？一起？”
敖鹰微微一笑，瞥了边上的白衣飘飘一眼，假装什么也没看到。
佐为：“小光，这个人好强，快答应他，说不定又能听到有趣的见解。”
进藤光揉揉脑门。
两人一鬼结伴而行。
赛场中。
啪嗒、啪嗒......
落子声不断响起。
成百上千名小孩坐在棋盘两端，神情无比凝重。
进藤光愣了愣，眼神充满思索。
敖鹰秒懂，小伙子开启思想斗争，学棋的种子悄悄钻出土壤。
看看停停，停停看看......
小半天。
突然。
“下在那里全死了。”
按原著那样，进藤光脱口而出，扰乱比赛进行。
裁判迅速反应，逮住肇事者。
“抱歉，抱歉。”
“这是正式比赛，你的行为违反规则。”
办公室里，进藤光鞠躬道歉，裁判有说教趋势。
这时，另一位裁判敲门而入。
“由于旁人提示，这盘棋作废，我已经让那两个小孩重赛。”
“只好这样了。”
咕噜咕噜，好说歹说才放过进藤光。
出了门。
“呼......太可怕了。”
进藤光长叹一口气。
“对了，敖鹰，我们要不要再下一盘？”
“那天回去以后，我有研究新定式，略有所得。”
进藤光嘴上说着略有所得，脸上得意洋洋。
敖鹰摸摸下巴。
这阶段佐为强是强，但离完全体有差距，很可能下不过座间王座、森下茂男、仓田厚等棋手。
思绪飞速转了转，敖鹰摇摇头，“现在的你不是我对手，等你成为院生，再来挑战。”
院生时代，佐为经过网络洗礼，比现在强出5.5目不止。
高手相争，连一目都要斤斤计较，几目称得上天差地别。
对于敖鹰的坦言，进藤光张牙舞爪，“少瞧不起人，不试试怎么知道。”
“呵呵......那就再败你一次。不过我在等人，先陪我会儿。比起你，我更想和他交手。”
说完，敖鹰走来走去，守在办公室门口。
听到敖鹰想对局的人物，佐为立马来兴趣。
“小光，小光......”
“啊，烦人的家伙，我明白了。”
进藤光双手挠头，一脸烦躁。
一分钟、两分钟......
敖鹰很有耐心，权当散步，表情自然。
进藤光跟在后面走啊走。
“喂，你要等谁？”
“有多厉害？”
“能把塔矢下哭吗？”
在进藤光心里，塔矢亮成了衡量棋力高低的标杆。
“马上就能见到，别说漏嘴，我们只是在这里偶遇。”
被烦得不行，敖鹰没好气道。
进藤光贼贼一笑，依旧我行我素。
几分钟后。
一名戴眼镜的青年从拐角走出。
来了！
敖鹰嘴角后扬，快步走上前，快速道：“好巧，绪方老师，我是你的粉丝，我很厉害，有空指点我一盘吗？”
说话同时，不忘献上清澈又愚蠢的小眼神。
进藤光看了直抽嘴角，“佐为，敖鹰这么不要脸？”
“呵呵......”
佐为用扇子捂住嘴偷笑。
粉丝？
绪方一愣，正经粉丝一直有，但知道他行程堵路的，这还是头一遭。
至于很厉害的说辞，就当自吹自擂，不以为意。
“既然是我的粉丝，说说我有什么辉煌成绩？”
看着眼前的小不点，绪方决定逗一逗。
敖鹰眨眨眼睛。
好家伙！
他知道的还未发生。
比如获得本因坊头衔挑战权，被桑原老爷子挖坑埋了。
“绪方老师，你换女朋友速度如同换衣服，这个......很厉害吧？”
突然，弱弱的童声响起。
绪方推推眼镜，眼中划过精芒，“算你说对一个，我只有十分钟空闲，下到哪里算哪里。”
“谢谢绪方老师。”
敖鹰行了一礼，脸上挤出喜悦。
“跟上。”
绪方扭动门把手。
“绪方九段。”
两名裁判打招呼。
随后看见敖鹰和进藤光，“怎么又是你们？”
绪方诧异地瞥了一眼，“借用一下棋盘。”
“绪方九段，你这是？”
“给粉丝一些福利。”
“呃......”
两名裁判一头雾水，让出位置。
敖鹰坐到绪方对面，主动拿过黑棋。
“请多指教。”
“请多指教。”
绪方不失礼数。
“什么！”
“你们要对局？”
两名裁判目瞪口呆。

“这是一名值得尊敬的棋手。”
佐为目视绪方，紫唇微启，露出欣喜笑容。
“佐为？”
进藤光眨巴着眼睛，不理解怎么突然夸起裹头男。
“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对围棋的虔诚，孜孜不倦追求胜负的欲望令人动容。”
“每一名热爱围棋的棋手，都将遥远的过去和遥远的将来连接。”
“小光，你未来也会成为那样的棋手。”
“我？”进藤光指了指自己，脸上挂满迷茫。
围棋是一项拥有悠久历史的竞技。
他连一盘棋都无法独立完成，能成为佐为所说的棋手吗？
此时，塔矢亮瞥了进藤光一眼，眼底泛起古怪之色。
“小光，从始至终，这个裹头男心思纯正，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获胜。”
佐为折叠折扇挡到嘴边，浅笑道：“他是一名优秀的胜负师。”
“或许一时被敖鹰的新奇招法迷惑，但动摇不了本心。”
“黑棋往中间这一跳极具侵略性，同时强化自身变得有弹力。”
“不好攻，不如不攻。”
“不吃掉天元一子，白棋能赢吗？”进藤光张大嘴巴，数空他会，盘面白棋差一丢丢？
佐为放下折扇，“白棋地盘不少，而且右面并非黑棋实地。”
“他若能克制战斗欲望，退一步将是一番新天地。”
“此人棋力不弱于敖鹰，正常一战，胜负五五之间。”
“这里，将是胜负的分水岭。”
折扇点向一处。
佐为眯眼看着敖鹰，除了扳粘局部绝对先手全局缓手的小疏漏，这位少年滴水不漏。
但在高手对局中，小疏漏足以形成致命威胁。
看似丢一个先手，实则影响全局攻防，情势逆转很常见。
“不过......天元这一跳和脱先搭配，你在最早下出边路星就有准备吗？”
“来自几十手前的谋划，顶尖职业都没几人能做到。”
半个小时后。
绪方舒出一口气，捏住一枚白棋，落下。
随着这一手棋，他的眼神愈发坚定。
十一行十一列，肩冲。
战！
贯彻前后思路，吃下天元黑子。
“这这......”
“屠龙大战！裹头男好有魄力，局势不明下主动挑起战斗。”
“战斗就意味着复杂，明明双方差不多，敖鹰老师脱先在冒险，裹头男这次进攻也是，为什么？”
这一声为什么，难倒众多吃瓜群众。
业余可以快乐围棋，想怎么玩都行，输了再来过。
职业却不能任性，更该看重胜负，有简明胜法为什么要复杂化。
“因为我们是职业棋手。”
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。
众人循声望去。
塔矢洋行凝重道：“每一位职业棋手都有坚持的棋道，一次相左，会令其偏离原有路线。”
“一旦次数多了，连坚持都可以放弃，那么下棋的意义何在？”
“受教了。”
几名中年人躬身一礼。
塔矢行洋点点头，将注意力放回棋盘。
现场忽然安静下来。
啪嗒、啪嗒......
只听见双方不断的落子声。
几分钟后。
窃窃私语声再起。
“敖鹰老师真强，中腹乱战谁能获胜？”
“看不清，黑棋弹性足不像死棋，但确实没有两个真眼。这种分开又要互相连通的交叉点不容易形成，何况要两个。”
“不错，除了共活状态，一块棋只有做出两个真眼才算活棋。白棋每次只能落下一手棋，无法同时放入两只眼将黑棋吃掉。”
“黑棋陷入艰苦局面，也怪敖鹰老师自己，不脱先该多好。”
“哈哈，小孩子嘛，贪心一点才更符合他这个年龄。”
“嘿嘿，敖鹰老师不脱先，我们也看不到这场精彩对局，激战总比磨基本功好看。”
讨论声逐渐增多。
外面下野棋并不禁止嘀咕，别太过分跑上棋盘指点江山即可。
“看，敖鹰老师下在八行八列，继续进军中腹，准备原地做活。”
“好家伙，裹头男点入即将成形的真眼。”
“敖鹰老师会怎么应对？”
“会老实接一个吗？”
敖鹰面无波澜，轻轻落下一子。
啪——
棋盘上，仿佛产生一道无形气浪，向着四周扩散。
九行十列，压！
顿时，所有目光聚焦。
一堆中年人瞠目结舌，呼吸急促几分。
“压？”
“跳的那子不要了？”
“弃......弃子！”
“攻防逆转！”
惊呼声接连不断。
塔矢行洋第一次露出动容之色。
之前点三三定式被证伪，虽然诧异，但远不如这一连串招法的意义。
定式可以提前研究再研究，甚至和他人讨论，历史上的定式都是这么来的。
可对局期间化解对手出招，只能靠个人计算、棋感，无法取巧。
“弃子，压......”
“很敏锐的棋感，很恐怖的计算。”
一幅幅变化图划过脑海。
塔矢行洋迅速分析出后续招法，隐约看到更深处。
天元、跳、弃子压，打出一套组合拳，招招攻敌要害。
“敖鹰，我记住你名字了。”
听见塔矢行洋出声，敖鹰一呆。
塔矢亮不解地看向父亲。
吃瓜群众狐疑，塔矢名人为什么会打断棋局？
“你要不要加入我的研究会？”
塔矢行洋扯动嘴角，扯出笑容。！！！
吃瓜群众张大嘴巴，不敢置信。
那可是塔矢名人的研究会，除了亲传弟子，还真没其他人加入。
塔矢行洋啊！
名人塔矢行洋，四大头衔拥有者，樱花国围棋第一人。
“塔矢......塔矢名人在邀请敖鹰？一个还未考上职业的小孩。”
“这是看好敖鹰的未来吗？”
众人屏住呼吸，等待一个答案。
绪方眼中闪过一丝精芒，他比小亮更了解老师。
此子惊才绝艳，老师动了收徒之心。
“谢谢您的好意，我拒绝。”
敖鹰起身，行了一礼。
“比起加入您的研究会，我更希望在头衔战上战胜你。”
头衔战？
塔矢行洋笑道：“很好，我坐在王座上等你来挑战。”
说完，不再言语，视线回到棋盘。
“狂......”
一名中年人刚要呵斥敖鹰，但又想起今天表现，乖乖闭嘴。
是啊！
能被塔矢名人邀请的会普通吗？
围棋领域，敖鹰已经站在高处俯瞰他们。

高个中年人领路直奔讲解区域。
棋盘上还原了光亮对局的前四手。
一名少年指着白棋侃侃而谈。
“以前没有贴目，小目、三三很常见。”
“自从采取贴目规则后，星位逐渐流行起来。”
“星位占位高，布局速度快过小目，但我认为在未来，人们会发现小目更合适。”
敖鹰稍稍提及未来ai围棋理念，酷爱实地。
“为什么很多职业棋手下在星位？”
立刻，一位棋迷提出疑问。
九十年代末，宇宙流、华夏流等重视势力的招法更被津津乐道。
敖鹰解释道：“棋盘边路三线属于实地线，四线属于势力线。”
“星位处于两条四线交界，容易构建势力，好比股票未来可期。”
“而小目处于三四线交汇，与实地势力都相关，却又没有涉及彻底。”
“小目占实地效率超过星位，好比握着更多现金，存在贬值可能。”
“有不少职业棋手追求神之一手，势力多变，领悟机会更多。”
人群外围。
“老师，那少年就是敖鹰。”
绪方凑近压低声音介绍。
“噢？也在追求神之一手吗？”
“很生动的比喻，但说小目更合适，太绝对。”
随着时间推移。
棋盘上棋子越来越多，进入复杂中盘阶段。
“塔矢名人！”
不知谁喊了一声。
几人回头寻找。
“什么名人？”
“啊！塔矢名人来了。”
“您......您也来看敖鹰老师讲解？”
“敖鹰老师？”塔矢行洋沉声道：“小亮给我摆过他们之间对局。”
“如果是真的，确实当得起老师称呼，学无先后，达者为先。”
“但我很难相信，这个年龄段有人拥有如此夸张棋力。”
听到质疑，几名中年人说道：“我们亲眼所见。”
塔矢行洋面无表情道：“我知道小亮不会骗我，所以我更难相信。”
“敖鹰，你才十四五岁吧？”
敖鹰点点头，“十四岁。”
他知道塔矢行洋怀疑，十四岁击溃职业级入门，哪怕放在棋道璀璨的后世，也未曾出现过。
“你和他下一盘。”
塔矢行洋指着身边的可疑男子。
“行。”敖鹰悠然落下一子，“先讲解完，这是我答应的。”
虽然不清楚风衣裹头男是谁，但能被塔矢名人点名，肯定职业级起步。
新知识还未融合全面，正愁喂招对手，职业级不是大白菜，找他们下棋是要钱的。
先讲解再下棋？
塔矢行洋点头旁观，绪方推推眼镜，眼底泛起光泽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“小亮老师认输了！”
“那个叫进藤光的太强，全盘没一点错误。”
“有错误啊，敖鹰老师一开始就点出一个，秀策尖太缓。”
“来看敖鹰老师对局，塔矢名人钦点对手。”
“要开始了。”
吃瓜棋友自觉站开半米，塔矢行洋来到两人中间最佳观战位。
另一处角落里吵闹声渐起。
“呜呜......”
“塔矢，你其实很厉害，真的啦！”
“呜呜......”
看着塔矢亮哭鼻子，进藤光一愣，扫视一圈。
“塔矢，那边有人决斗，好多人。”
决斗？
塔矢亮下意识瞥了一眼，目光凝滞，“父亲？”
不由起身，呆呆走向敖鹰这桌。
“喂，等等我。”
进藤光潦草地收拾棋盘，小跑跟上。
一前一后，两人来到近前。
“父亲大人，我......又输了。”
见儿子眼眶红润，塔矢行洋伸手轻拍塔矢亮脑袋，“你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热爱围棋的心，想想为什么下围棋？”
“是。”
几个呼吸后。
塔矢亮抬起头，眼睛亮晶晶。
“我不会就此认输。”
“我要重新磨炼围棋技艺。”
“我能击败所有对手！”
“很好。”塔矢行洋眼中露出赞许，税后转头看向进藤光，“你很强，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进藤光。”
进藤光吞吞口水，压力扑面而来。
“进藤光......”塔矢行洋面无表情道：“你身上有一股深邃的气息，我记住你了。”
进藤光摸摸后脑勺，尴尬笑笑。
“佐为，塔矢他老爸能看见你？”
佐为凝视几秒，飘到塔矢行洋面前瞎转悠。
“小光，你看，他看不见。”
进藤光抽抽嘴角，将目光放到棋盘。
猜先结果，敖鹰执黑，绪方执白。
“请多指教。”
“请多指教。”
礼毕，敖鹰静坐在棋盘前，神情专注。
吃瓜群众们凝神静气，呼吸声变得轻缓。
一分钟、两分钟......
“怎么回事？”
“空气好像很压抑，敖鹰老师或许被对手震慑住了。”
围观的啤酒肚中年人困惑，嘀嘀咕咕。
“佐为，第一手棋有什么好想的？”
“他在凝聚气势，他认真了。”
佐为没说之前没什么，说过之后，进藤光感觉一道锋芒正在缓缓升起。
足足半刻钟。
敖鹰摸摸下巴，“试试那招吧。”
那招？
吃瓜群众舒出一口气，敖鹰老师又要搞事。
能下出第二手天元的能是正经人？
啪！
黑子落下。
三行十七列，三三。
绪方飞速落子，白棋左上角星位。
啪啪——
黑棋右下角星位，白棋左下角星位。
三三星vs二连星。
第五手，敖鹰捏住黑子，缓缓来到棋盘中心上空。
十行十列，天元。
“三三星天元？”
一名棋友惊呼，数名棋友呼应。
“这是......新布局革新时代，由华夏吴大师所创。”
“当时吴大师凭借新布局，在十番棋擂台击败所有超一流棋手，令所有顶尖降级，被誉为棋圣。”
“不知道敖鹰老师能展现几分风采？”
绪方推推眼镜，凝神思考。
进藤光看看四周，“佐为，三三星天元很厉害吗？”
佐为摇摇头，“我也不知道，平安时代没有这种招法。”
“佐为，围棋方面，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。”
就在一人一鬼交流间，绪方落下一子。
四行十六列，肩冲。
佐为拿折扇挡在嘴前，“进攻了，来自华夏的少年，你又要如何回应？”
“对手气场很足，恐怕棋力远在小亮之上，你还能像上次那盘一样连续脱先吗？”
敖鹰不假思索，再次出手。
脱先！
十七行三列，点三三。

“佐为，你猜对了！”
佐为展开折扇，笑道：“这是小光你的功劳，确定敖鹰想将先手捏在手里，那就不难猜到局部招数。”
“我的功劳？”
进藤光紧握小拳头，笑得很得意。
佐为哑然失笑，重新看向敖鹰，“来自华夏的少年很神秘，如此极致地追求脱先，也在寻找神之一手？”
“佐为，你看着敖鹰的表情好凝重。”
进藤光眨眨眼，“你不是猜对了吗？”
自从棋魂附体，他去过几次围棋教室，发现佐为见解在白川老师之上，那可是职业七段，有资格和塔矢名人分先对局。
“小光，黑棋已经超出我意料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佐为思索道：“我怀疑敖鹰能算清全局变化。”
“天元和三三搭配，引导对手肩冲，以此抢得先手。”
“左下角点三三，三次二路爬，顺势下出边路星隐攻白棋势力，接应天元。”
“之后，无论白棋想在右上角重复左下角定型，还是去右下角复制点三三招数，都在他的计算内。”
“这位少年在高处窥视着对手，窥视着一名职业高段。”
说完，佐为深吸一口气。
“小光，敖鹰棋力还未达到顶峰，但算路跑出极远，很可能比在场都强。”
进藤光听得一愣一愣。
前面关于具体招数分析，虽然听不懂，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。
而最后这句，算路比在场都强，其中包括千年棋魂佐为，也包括塔矢名人。
棋局就如猜测的那样，黑棋长，白棋二路飞，完成局部定式。
然后敖鹰脱先，将战局投入左上角，点三三。
绪方停手，陷入沉思。
敖鹰摸摸下巴，算上白棋肩冲星位，黑棋原本的三三一子脱先，右上角同样成为星位点三三格局。
换算次序，等于前五手摆开阵势后，黑棋连续点了三个三三。
当今棋坛以四线构建势力，或者三四线势力与实地相结合为主，他这种往死里捞实地的姿态，绝无仅有。
结果对手确实不适应，总体亏五、六目。
“输不掉了啊。”
敖鹰不由想起人类棋手对战ai的场景，哪怕一目之差，也几乎没可能追上。
前世的世界冠军八次得主，仅仅坚持一百手便崩溃。
而他的算法由阿尔法狗系统加载，初级模板名字初级，但算路堪称人类第一。
当然，他融合不全面有水分，总体处于一流到顶尖之间晃悠。
顶尖vs一流，误差在三目内，五六目有点多。
“稳扎稳打拿下胜利？”
“还是......”
就在敖鹰思索之际。
针对点三三，绪方给出回应。
白挡左侧，黑贴，白扳。
第一次左下角黑棋点三三时，白棋曾从四路逼迫左侧边路星，因此多出一颗棋子。
若黑棋左上角继续连爬三手二路，白棋势力将会和四路白子呼应，形成有效配合。
敖鹰算到这一变化，黑棋爬完两手后，左侧二路扳粘。
“扳粘？我怎么把这手忘了？”
一名秃头中年人一拍脑门。
“不怪你，敖鹰老师二路爬三手的招法太震撼，以至于忽略了最原始的定式。”
“二路爬两手，再扳粘交换，正好应付如今局面。”
“不对劲，你们看，裹头男没有按照定式补棋！”
“妙啊！左侧四路有白子存在，脱先后受到惩罚不严厉。”
“白棋抓住机会反击了，敖鹰老师危险。”
十行五列，靠头。
见白棋强硬，敖鹰一愣，身体微微前倾。
“大意了，这一手按住脑袋，使我进军中腹变得不畅快，自身还有死活危险。”
“受过去经验影响，扳粘太随意，局部绝对先手，放到全局却未必。”
“不过......”
敖鹰拿起黑子，不急不缓拍下。
十一行五列，反扳。
要求宽敞棋路同时，兼顾边路活棋。
白棋五路退，中腹势力愈发庞大，有股票变现金的趋势。
下一手，黑棋四行十七列，贴。
“脱先，跑去右上角抢实地？”
“左侧黑棋受攻状态，竟然置之不理？”
绪方皱皱眉头，拉开围巾一角，猛吸几口空气。
那几颗黑子犹如一盘美味，令人馋涎欲滴。
脱先？
塔矢行洋合拢眼皮，“这少年，果然具备一流棋力。”
“敢在激战关键脱先，该说少年无畏呢？还是算清了变化？”
他读懂这手棋意思，将捞实地进行到底。
“但左侧黑棋终究少一手棋，绪方必然会穷追猛打。”
“被攻击时，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中，敖鹰，你就不怕失误？”
敖鹰脱先，吃瓜群众看不懂，塔矢亮疑惑，塔矢行洋不确定，佐为也在迷茫。
“抢实地抢太过了吧？”
佐为展开折扇摇摇，若有所思。
“很冒险的一手，这位少年冲劲十足。”
“明明出头即可，既安定自身，也削弱白棋中腹势力，更联络天元一子。”
“偏偏跑去抢实地，有点不把职业级当回事。”
进藤光一头雾水，询问道：“佐为，这手脱先，会导致敖鹰输棋？”
“暂时不清楚。”佐为摇摇头，“原本简明的局势将会复杂数倍。”
“算不清吗？”
佐为轻声道：“花上半小时能算清，只不过凭空增添变数。”
“小光，黑棋从这里挨个往中间长，速度缓慢，胜在结实。白棋好比老鼠咬乌龟，无处下嘴，最后只能收缩地盘。”
“然而黑棋脱先，面向中间的头偏软，肯定被摁回边路，那样白棋能在中腹占领不少地盘。”
一通详细分析，进藤光听个一知半解。
学棋时间太短，整体判断根本不懂，但胜负概念有所了解。
棋盘上的交叉点是地盘，谁占得多，谁地盘大，最后胜负比的是地盘多寡。
“佐为，你说过敖鹰算路惊人，也许他把变化都算清了？比如抢占右上角地盘足够抵消中间损失。”
佐为笑道：“有这种可能，小光，你的直觉很准。”
说着，折扇点向几个位置。
“这里，这里，还有那里，白棋能形成封锁，黑棋委屈做活。”
“围棋一人下一手讲究平衡，一处受委屈，必定能从别处补偿回来。”
“那么，黑棋想要得到的补偿在哪里？”

“是什么？”
进藤光挠挠头，太深奥，完全听不懂。
“缩小空地。”
佐为缓声道，语气凝重。
“小光，棋盘横竖十九路，一共361个交叉点，地盘总数是固定的。”
“若一方觉得自己优势，后续可以选择和对手平分剩余空地。”
“当每个局部地盘都平分，最后谁会赢呢？”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。”进藤光急促道：“优势的一方会赢。”
“没错。”
佐为合拢折扇，“敖鹰这位少年就在平分每个局部，华夏有个典故，温水煮青蛙。”
“直接把青蛙放入沸水煮，青蛙会跳出来。假如先把它放入凉水，再慢慢加热，等察觉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。”
进藤光点点头，一脸思索。
“敖鹰抢占右上角，故意让出中腹，让白方觉得占便宜，从而按常理和平定型。”
“如此进行下去，所有空地都将瓜分干净，优势一方依旧会是优势。”
“不过......他真的算清白棋中腹潜力吗？”
佐为飘到敖鹰正面，凝视着。
“好有趣的少年，等我熟悉现代围棋后，一定找你一战。”
就在一人一鬼畅聊的时候。
绪方眼睛一亮，伸出手放入棋盒。
“敖鹰，你认为中腹潜力转化的实地不如右上角？”
“如果我连天元一子都吃住，你要如何应对？”
随着思绪飞转，绪方眼神愈发明亮，拿起白子缓缓落下。
啪！
一击入魂。
十一行六列，压头。
“脱先一手，导致黑棋左侧软头。”
“我就先把软柿子捏了，你可敢强硬开战？！”
敖鹰感到某种战斗渴望扑面而来，不由挺直身体，重重拍下一颗黑子。
十二行六列，连扳。
你要战，我便战！
“连扳？”
啤酒肚中年人惊呼，惊到一半赶紧捂住嘴巴。
“少年人年轻气盛啊，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都不懂。”
“呵呵，所以他坐在那里对局，而你只能站着观战。”
“哼，敖鹰老师局面不妙，我上我也输，没区别。”
“还真别说，裹头男中腹地盘壮观，双方貌似......差不多？”
“不，白方略占优，中间即将成为白棋势力范围，黑白实地相近，但黑棋天元一子有危险。”
塔矢亮小声解释。
身为职业级，对已有的结果看得清清楚楚。
“小亮老师都这么说了，白棋占优无疑。”
“不愧是塔矢名人挑选的对手，敖鹰老师果然扛不住。”
“激战场合脱先，敖鹰老师太轻敌。”
塔矢亮沉默，直直盯住棋盘。
真的轻敌吗？
“简单出头即可，敖鹰不可能算不到。”
“脱先抢占右上角进账十几二十目，但白棋中腹有近三十目潜力，一出一入小十目。”
“序盘阶段黑棋有些优势，如今倒贴勉勉强强。”
“脱先这手，总觉得蹊跷。”
“我肯定漏算了，在哪里？黑棋的算计到底在哪里？”
塔矢亮长叹一口气。
不得不承认，敖鹰比他大两岁，棋力却不是两年所能追赶。
或许二十年都不够？
不祥的念头油然而生。
“敖鹰要输吗？”
进藤光一脸惋惜，裹头男鬼鬼祟祟，不像好人。
“不！”
折扇再次指指点点，“其实白棋手段不多，接下来的招法一路到底。”
“小光，你感受一下，敖鹰有颓废的情绪吗？”
进藤光舒缓心情，盯牢敖鹰。
一会儿后。
“佐为你说得对，他很平静。”
“小光，记住敖鹰少年的姿态，从容、冷静、深邃，这是一名职业棋手所该具备的。”
看着黑白交替落子，佐为眼中似有倒影。
“当年御城棋，各地高手涌入皇城挑战我，只为那天下第一的封号。”
“高山流水，千军万马，我亦坦然面对。”
这时，窃窃私语声密集起来。
“敖鹰老师怎么回事？连扳之后不补棋，难道不怕左侧黑子全死？”
“脱先抢占右上角后，又特地加一手，黑棋右边路有成实地的趋势。”
“一不留神就脱先，啧啧，敖鹰老师真是......”
“裹头男，别怂，机会机会，给这毛头小子一次痛击。”
居高临下观战的塔矢行洋抱胸皱眉。
“又脱先？”
师徒一定程度上一心同体。
“黑棋左侧欠一手前提下，不仅没想法子补棋，反而变本加厉投资右边路？”
绪方藏在围巾里嘀咕，目光直勾勾盯住棋盘，旁若无人。
“实地变化有点快，谁更多？”
“很接近，算不清。”
绪方深吸一口气。
“我都算不清变化，一个毛头小孩不可能算清。”
白棋落下一子，处于右边路七线，四路势力线更高处。
“你围你的右边，我扩张我的中腹。”
“顺便......吃下天元黑子。”
绪方小算盘打得叮当响，下出这手后，靠向椅背，静等回应。
大战将起。
按目前形势发展，胜负在一两目间，谁赢都很合理。
他相信，一个能将点三三定式颠覆的少年，岂能接受对手安排。
如他所愿。
天元一子向着中间跳了一下。
黑棋不仅没放弃天元，还要入侵中腹白棋的庞大势力。
跳！
叔叔忍不住，婶婶也忍不住。
见到吃肉带骨头的招法，绪方浑身一紧，前倾。
“脱先抢右上角还不满足，连中间的地盘都不想给我留。”
“你下得很积极，甚至积极过头，这年龄不该有如此高深的计算力。”
“敖鹰，你的老师是谁？”
绪方脑海浮现无穷念头，沉着脸，陷入长考。
感受着棋盘语言，敖鹰思绪万千。
白子每一手都书写出一份标准答案，如教科书般条理清晰。
平淡中孕育杀机，一条条毒蛇蛰伏，稍有不慎，便会带来大恐怖。
分析一遍形势，敖鹰默默注视棋盘，对手很强。
本以为序盘变招占优能拿下这局，没想到一处不算缓手的缓手被抓住机会。
职业的顽强令他大开眼界。
“拥有初级ai的算路也不能大意啊。”
敖鹰把这一盘深深刻入心中。
围棋至高之路任重道远，勉励之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绪方一动不动，宛若一座冰雕。
四周充斥着压抑的气息，吃瓜群众齐齐放缓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