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着陶麦立跟搬家似的提了三个大行李箱，“对，就回去几天不用带太多。”
我知道他想问的是怎么没准备礼物，但我装傻他也不好意思明说。
一般出席酒席，一家出一份礼就够了，我这样也没什么不对。
整个行程，只有儿子是开心的。
暑假被关在家的他终于出来放风了。
我闭着眼睛假寐，陶麦立在一边给儿子说人生道理。
“做人不能太计较，特别是亲人之间，更应该互帮互助。”
“不要为了多一点少一点伤了彼此之间的感情……”
这话针对意味太明显，按照我最近的脾气应该要睁眼骂他了。
但想到回陶家有场硬仗要打，我决定养精蓄锐。
最后还是陶琪有点良心，见我睡着了，主动停了交谈。
下了飞机，又转了几趟车，终于到了陶家村。
刚下车，陶家人就热情地迎上来帮忙搬行李。
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家门。
陶麦立在亲人的簇拥下打开行李箱，开始分发礼物。
等陶麦立分完，陶家人目光灼灼地看向我。
看了一会儿，发现我真的没有发礼物的举动，他们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。
特别是婆婆，居然主动关心起我的工作来。
“夏妹啊，最近工作怎么样？”
“听说现在工作环境不好，那天新闻还说什么就业难、降薪，你没被降薪开除吧？”
这话问的，就差直接说没钱买礼物了。
我装作不知，只当她关心我。
感动道：“谢谢妈关心，工作挺好的，就是这次请假，老板骂了几句。”
我工作多年，老板倒是骂过我不思进取，怎么可能请个假就被骂。
不过她想关心，那我就给她发挥空间。
婆婆看我没领会她的重点，嘴角往下一拉不高兴了。
“那你要好好工作，不然麦立一个人养家很辛苦的。”
“不过你父母有退休工资，倒是不用你和麦立操心养老。”
陶琪没有多想，听到这里插了一句话。
“奶奶，我外公外婆不止有退休金，现在还被返聘回去上班，每个月收入比我妈还高。”
“外婆还说笑话我妈还不如回家给他们当全职女儿，让她给我妈发工资。”
婆婆这辈子都在农村种地，最羡慕嫉妒城里工作的老太太。
但她不明说，经常阴阳怪气。
这不，她一听到陶琪这话，阴了脸色，“是啊，吃国家饭的就是有福气，不像我们地里刨食，看天吃饭，命苦得很。”
陶琪再傻也听出他奶奶的情绪，无措地站在那里。
最后还是大嫂打了圆场，招呼着去升学宴。
我们一直以为升学宴就是请亲近的家人庆祝一番。
到了才知道，规模很大，看着差不多全村人都在了。
不过眼前这崭新的乡村大别墅，我疑惑地看向婆婆：办自家升学宴，还借用别人家当主场？
落座后才知道，这别墅是陶家的。
这次说是升学宴，其实也是顺便进新房的宴请。
不过是老人家喜爱孙子，把名头给了孙子说是升学宴。
我无语极了。
看向一旁傻乐的儿子和真心替侄子高兴的陶麦立。
人家都有钱盖大别墅，用得着你们心疼人家在村里吃苦。
“我跟我妈，”陶琪声音又大了一点，“你们离婚，我跟我妈。”
这天晚上的谈话以陶麦立装醉酒告终，他不愿意面对妻子和儿子都不理解他的双重打击，装睡。
第二天，儿子顶着两个黑眼圈来找我。
这里没有公共交通，我叫车来接需要加价等司机过来。
“妈妈，刚刚奶奶来找我了。”
他看起来很失望很不解，少年的脸上满是迷茫。
原来，婆婆居然用洗脑陶麦立的方式道德绑架陶琪。
她知道了昨晚我们的争吵，跟陶琪说能力大的理应帮助有困难的。
陶麦立是大学生，所以理所应当帮扶老家种地的哥哥。
而婆婆含辛茹苦养大陶麦立，供他上完大学，现在有能力了回报家里是正常的。
还说陶琪是城里人，怎么都比陶前程强。
如果陶麦立不帮陶前程，陶前程的人生就完了。
让他们兄弟以后也要像他们父亲一样互帮互助。
……
一套组合拳下来，陶琪颠覆了三观。
他不明白慈爱的奶奶怎么变了。
“妈妈，奶奶是不是想让我像爸爸帮大伯那样帮堂哥？”
“可是堂哥比我大，他……”
陶琪说到这里，意识到了，他大伯也比他爸大……
他终于意识到，他奶奶的偏心。
以往的慈爱不过是看陶麦立能给他们好处做的场面事，一旦到了选择的时候，手心手背是不一样的。
“妈妈，我……”
他刚要说什么，被突然过来的婆婆打断。
婆婆用看人贩子一样看我，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“陶琪是我们陶家人，你休想带走。”
我笑了。
陶琪不是两三岁的小孩，自然不是谁说一两句话可以忽悠的。
当陶琪再次起唇想说什么时，我示意他不要开口。
我对婆婆说：“那你可要看好你陶家人，别赖着我。”
只有彻底把儿子推向陶家，让他深陷陶家泥潭一次才能彻底看清他们，以后不会对他们抱有亲情幻想。
不然，抢回来一个和陶麦立一样黏黏糊糊，满脑子愚孝的儿子也没用。
她觉得建房子的那笔钱是陶麦立给的，我不可能真的能讨回去。
陶麦立本意是让她妈帮劝和，没想到她妈恨不得把我驱逐陶家。
婆婆说：“麦立啊，你不要留她，让她走。”
“这脾气大的城里人就是得治治，不然她永远压你一头。”
“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换一个，我们陶家的男人多的是人想嫁！”
我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婆婆，拉过行李，转身就走。
我知道陶家想什么。
陶麦立是陶家的供养人，而我这两天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感觉到断供的威胁。
所以为了保住陶麦立这个供养人，想把我这个威胁彻底赶走，最好换一个听话，跟他们一条心的儿媳。
司机师傅是个健谈的人。
看我从村里出来，还跟我八卦陶家村的喜事。
“听说你们陶家村有个特别儿子，给家里建了一栋特别气派的别墅。”
“这年月，城里打工还不如回家种地，人家种地能种出一栋楼，我们累死累活买不起城里一套房……”
原来，陶家无耻地把建房功劳按在大儿子身上，出钱的陶麦立被完美隐身了。
听到这里，我笑了出来。
陶麦立啊陶麦立，你抠抠搜搜给老家送钱，挖自家墙角补贴陶家，人家连个名字都不给你留。
我看着车窗外飞速略过的山林，突然想起那天别墅里跟陶家格外亲近的少妇。
当时只是奇怪她怎么总是打量我们家，还以为是不认识多看几眼。
现在想来，刚刚婆婆脱口而出的换一个，不会已经找好下家了吧。
不知道陶麦立知不知道他家人已经给他找好买家。
这天之后，我和陶麦立陷入了冷战，只有儿子跟我通电话。
回到家，我迅速找了律师咨询离婚的事。
从陶琪的电话里，我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。
陶家真的想给陶麦立找下家。
“奶奶总是让爸爸去帮村里一个阿姨搬东西。”
“我爸不想去，奶奶说那个阿姨离婚后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，都是一个村的，能帮就帮。”
“爸爸只好去了，但是我听到有人说那个阿姨看上爸爸了……”
没过两天，陶琪哭着打电话给我说陶麦立和那个女人被人堵在床上了。
对方家人上门讨要说法，陶家人求对方不要闹大，让陶麦立娶对方。
听完，我几乎能猜到来龙去脉。
陶家相中的那个女人也看上了陶麦立，但是陶麦立这些年跟我感情不错，这次吵架他应该也不是真想离婚。
但是陶家和那个女人已经背地商量好了，那个女人也想抓住陶麦立这个男人。
于是，那女人就配合着算计了陶麦立。
陶家不管过程，只要结果，就顺着那家人的要求劝陶麦立答应离婚娶她。
陶麦立很后悔，拒绝了他们。
婆婆看陶麦立不同意，开始朝我发力，想要先逼我离婚。
她不断给我发陶麦立和那女人的照片和视频，甚至还有抓奸在床那天的。
我一一保存下来，这可是离婚的有利证据。
本来还愁离婚不能争取更多，现在对面送大礼过来，我怎么能不收呢？
陶麦立还不知道他妈已经出卖了他，开始打电话发信息给我低头认错。
对这个一生都被原生家庭算计的男人，我没有落井下石，只说让他和我离婚，好聚好散。
说真的，事情到了这一步，也就陶麦立自以为是还能重修旧好保住这个家。
连陶琪都对他失望了。
他不明白在家他很崇拜的爸爸怎么一回陶家村就变了。
被人拿捏被人算计，一点没有在职场时的挥斥方遒。
过了两天，陶麦立父子终于从陶家村逃出来了。
儿子心有余悸抱住我哭了。
十六岁的大孩子一直以男子汉自居，很久没有这样大哭过。
想来这段时间在陶家村到太多人心险恶，害怕了。
陶麦立跟我认错，保证以后任何事都跟我商量，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。
甚至他还找我的父母当说客。
以前我刚和陶麦立在一起的时候，爸妈觉得他挺好的。
虽然出身农村，但是个人能力不错，是个潜力股。
知道他结婚后还供养着老家也夸他孝顺。
直到我告诉他们，陶麦立每个月给他妈的转账数目以及最近的别墅事件，他们直言自己看走眼。
看着眼前忙前忙后的女婿，爸爸一言不发。
妈妈干脆视而不见，只跟我说话。
“现在离婚也不像以前那样被人非议，既然过不到一起了就分开吧。”
没想到一向看重自己的岳父母都对他失望，陶麦立无措极了。
“爸，妈，我知道之前的事太让你们失望，可那是我的母亲啊，我也没办法拒绝。”
“如果我看着自己母亲在老家一把年纪了还下地干活，而自己在城里吃香喝辣，你们恐怕会对我更失望。”
“而且我已经认识到错误了，我保证，以后一定事事和长莹商量，绝不自作主张。”
陶麦立说的诚恳，我父母看着有点动容。
我看着眼前还在试图美化的陶麦立，提醒他，“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？”
我给他留面子，他却遮遮掩掩想拖住我。
陶家这些日子也不是安安静静的。
陶麦立回来后经常一看到电话就烦躁，有时候当着我的面接电话。
故意给我听到他拒绝老家人。
我对此没什么反应。
被算计到这份上，彻底的拒绝不应该是不接或者拉黑么？
还能一个不漏地接电话，这说明他已经彻底被陶家驯化，以至于反抗都无力。
我老公样样都好，就是孝顺过了头。
每个月大半工资都孝敬给了他妈。
但我们结婚后一直财产自理，他每个月的家用也给得比我多，我只能捏着鼻子装大度。
谁让他工资比我高。
直到他瞒着我，挪用了儿子的留学基金给老家盖房。
我跟他提离婚。
他觉得我对他家人冷血，想拉拢儿子讨伐我。
没想到儿子说我们离婚他要跟我。
他傻眼了。

老公陶麦立说下个周末一起回一趟老家。
我们所在的城市离陶家老家很远，一般只有春节长假才回去。
听他说要回去就以为有什么大事，关心了一句。
没想到老公说是他侄子考上大学要办升学宴。
“妈说陶家这一辈里只有小程一个大学生，要好好大办庆祝。”
我有点无语。
陶家这一辈就三个孩子，他哥家一双儿女，陶麦立和我一个儿子。
大侄女陶小云读书不行，早早嫁人了。
我儿子陶琪今年高一。
侄子陶前程可不成了今年唯一高考的人了么。
而且我记得陶前程只考了一个普通大专。
我不是说大专不好，就是至于搞那么大排场么？
可录取通知书出来的时候，老公已经送过一次贺礼了。
当时没说办升学宴，现在怎么又要大办？
其实在陶麦立送侄子升学贺礼的时候，我就有点意见了。
平时陶麦立给老家人送礼就毫不手软，这次在婆婆的暗示下更是出手阔绰，居然送了他侄子一套苹果全家福，高配！
现在陶麦立还打算这次回去参加升学宴再送一次贺礼。
理由是这次回去都要给家人带礼物，怎么能因为之前送过了就跳过侄子一个？
而且还得送得体面，给别人的都是用心挑选的，侄子那里送的礼物不上档次也不好看。
这意思是要花大钱的节奏。
说完，像是要说服我，陶麦立补了一句：“妈最开心的就是看到子孙后辈和和睦睦的，就当孝敬老人哄她开心了。”
“这次升学宴，妈很重视，你也请个假一起回去吧。”
“反正你那工作也没几个钱，不值当那么辛苦。”
陶麦立说的轻松，但我心一直往下沉。
他平时挺正常一人，但一遇上婆婆就脑子发昏，现在还为了他侄子那个破升学宴贬低我的工作。
我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。
不顾儿子在场，我直接问他：“没几个钱？”
“你是家财万贯了么？”
“家里的存款经得起大风浪么？你知道你儿子读高中成绩一般，有本科去留学计划吧？”
“手上的存款够儿子留学么？你是打算就出个学费让你儿子吃糠咽菜啊？”
越说越激动，我本来不想翻旧账的，但是他一听到他妈的声音的脑子犯浑，什么答应。
婆婆说大学生都有那个什么电子全家桶，陶麦立二话不说就顺着婆婆的话说他来买。
他花自己的钱，我勉强忍了。
但是这次居然还要求我也请假回去。
不难猜测原因，不就是想要我也不远万里给她的宝贝孙子送礼物么？
往年回去为了场面好看，除了陶麦立大手笔，我也会带点小礼物。
没想到反而把他们胃口养大了。
我不无恶意地猜测，也许婆婆还会顺便再诉几句苦，让陶麦立掏个学费什么的。
陶麦立那么孝顺，肯定会答应。
结婚这么多年，早就看透陶家这些人了。
越说越忍不住：“陶麦立！”
“你能不能别整天‘我妈说我妈说’，一把年纪了先断奶吧！”
陶麦立看我说他妈也火了，抬高声音呵斥我：“夏长莹！”
房间里的儿子被我们的声音吵到，跑出来：“爸妈，你们怎么了？”
我和陶麦立一直相敬如宾，这次的争吵好像吓到儿子了。
我正想说什么揭过去，陶麦立却像找到战友似地拉过儿子。
“小琪，你说，为人子女是不是应该孝顺父母？”
儿子看看我又看看他爸，迟疑着点了点头。
陶麦立得到支持，立刻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。
“对，就是孝顺。”
“以后你要像爸爸一样，尊敬长辈，孝顺父母，”然后转头看向我，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样子，“为人父母应该以身作则，你说是不是？”
在陶麦立的耳濡目染下，儿子对陶家挺亲近的。
作为母亲，我不能阻止儿子亲自己的亲人。
可是陶麦立这明显的偷换概念让我更生气。
我正想掰开了给儿子讲，被陶麦立又一次打断。
“来，儿子，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这次回老家的礼物。”
“你不是想要个新手机么，这次爸爸一起给你买了。”
儿子欢呼一声，瞬间被他爸拉走注意力。
儿子上次看陶麦立给他堂哥买全家桶羡慕极了。
我不喜欢把儿子养得大手大脚，再说他手机还是新的，我就拒绝了他买新手机的申请。
当初说好，儿子的教育以我为主。
陶麦立当时面对儿子的求助，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。
没想到，现在陶麦立为了拉拢儿子还当面违反约定，花钱收买儿子。
儿子被新手机吸引，瞬间忘了我和陶麦立吵架的事。
拿到新手机后的陶琪很开心。
刚到手就展示给我看：“看，我爸买的新手机。”
我这几天已经彻底放弃和陶麦立沟通了。
一个人铁了心愚孝，你是没办法叫醒他的，只有自己摔狠了才会清醒。
我有预感，这次婆婆肯定狮子大开口。
就是不知道陶麦立的钱包能不能满足婆婆了。
陶琪和他们相处不多，一直以为老家人跟他想的一样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呢。
也该让他看看那些所谓亲人的嘴脸。
我淡淡地应着陶琪的话。
他终于发现我的情绪不对，“妈妈，你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。”
我不打算对他说教，说多了反而激起他的反抗心理。
正好陶麦立回来，宣布他已经请好假了，明天就出发回去。
我实在不放心这父子两单独回去，这次也跟着一起回去。
不然我都怕这两孝子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。
早上出发的时候，陶麦立看我就一个小行李箱，皱了皱眉：“你就这点行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