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煜出去后，接着几天住在公司。

每天晚上十点，准时给她发信息，信息十分简短，就写着几个字。

“忙。”

“照顾好自己和航航。”

许愿没有再想往常一样叮嘱和询问，他这段时间在做什么，不用问，她也清楚，裴煜不回，她就忙工作。

恰巧，许航的生日到了，往常的这个时候，都是一家三口聚在一起，吃着许愿亲手做的蛋糕，简单又开心庆祝许航又涨一岁。

但这一次，许愿和许航等到晚上十点，裴煜都没回来。

许航埋怨的望着许愿，语气不满。

“爸爸还不回来么？你再打个电话问问，蛋糕都要融化了。”

许愿拿着手机，今晚第五次给裴煜打电话。

电话拨过去许久，那头才接通，没等她问出口，裴煜抢先回答了她的问题。

“愿愿，今晚我不回去了，你......嘶！”

“你陪航航好好过生日，回去之后我再给他补偿，先这样，不用等我了。”

裴煜的声音有些沉闷奇怪，匆匆说完，立马挂断了电话，没有给许愿一秒钟的说话时间。

电话一挂断，许航立马凑了上来。

“爸爸回来么？”

得到许愿否定的回答，许航脸色瞬间黑了，他暴戾的砸下许愿送他的礼物，撕扯着嗓子喊叫。

“废物！没用！还不是因为你留不住人，爸爸才不回家的！”

“许愿，你自己没家没爸妈爱，就要害我也没爸爸爱，害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，你真恶心！”

稚嫩的童音如同魔鬼嘶吼般刺进耳膜，重重抨击许愿的大脑，刺激的许愿阵阵耳鸣。

她脸色顿时空白，震惊的看向许航。

而许航，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，继续出言攻击。

“我怎么有这么废物的妈妈，为什么你是我妈！”

“别人的妈妈是律师是医生，你却什么都不会，天天围着那群又穷又脏的小孩子转，别人有外婆外公，你连个家都没有！你让别人怎么看我！”

许航狰狞着一张脸，带着不符合童真的刻薄，他怒然将礼物砸的，跺着脚往房间跑。

砰的一声关上门。

又过了一分钟，怒气冲冲得跑了出来，将一张纸丢在她身上。

“我要很你断绝关系！我不认你这个废物！”

说完，用力打翻许愿做的蛋糕，转身逃回房间。

许愿愣在原地，茫然的眼神在看清那张被丢出来的纸上的文字时，瞬间变的悲恸。

“断绝关系。”

“我许航，自愿和许愿永久断绝母女关系。”

扭曲乱飞的字体下，还有一个红的滴血的指印。

许愿僵愣在原地，不可置信的久久的凝视着那张纸，胸口像是被车混子来回碾了数遍，都麻木了。

隐隐约约，她还能听见从房间传出的交谈声。

“季研姐姐，你什么时候和爸爸结婚，我要给你们当花童。”

“妈妈没用，爸爸不肯回家，要是你，爸爸肯定就不会这样，如果你是我的妈妈多好，我做梦都是你是我的妈妈。”

浑身的血液流速变慢，许愿只觉的浑身冰冷，或许她的存在，真的让许航感到恶心。

她的身份让他觉得丢人，她的工作让他拿不出手，她也留不住他的好爸爸，所以他才会对季研，一口一个好姐姐，才会对着她，一字一句诅咒。

许愿嘲讽的牵出一个难看的笑意。

麻木拖着脚步回到房间，她拿出那张断绝关系纸，签上了自己的名字，然后叠好放进礼物袋。

和生日礼物一起，放进许航收到的礼物堆里。

相信这个礼物等他拆到的时候，一定会很喜欢，很开心。




接下来的几天， 裴煜一改往日忙碌，整天陪在许愿得身边，有意无意试探她到底到底有没有听见。

许愿却表现得始终正常，没有半分异常。

裴煜知道许愿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，知道她要是真的听到什么绝对不会这么平淡，慢慢的，才放下了担忧。

很快，新年到了。

许愿是孤儿，所以新年在哪一家过的难题，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，除夕当天，裴煜便带着她和许航回了祖宅，和裴家父母吃年夜饭。

一进门，裴煜的脊背僵直，许愿疑惑的望进去，竟意外看见了季研。

她正坐在客厅，坐在裴母身边，笑的乖巧。

“季研姐姐！”

许航见到她十分幸福，甩开许愿得手直接扑了上去。

“你今天别走，跟我和爸爸一起过年吧，我们需要你！”

“哎呀你们回来的正好，这位是季研老师，是念念的体态老师，想着这么晚了，我就留她下来吃个晚饭。”

“人多热闹嘛，你们年轻人也有的聊。”

裴母没有意识到裴煜僵白的脸色，还一个劲的觉得夸好，许愿倒是没说什么，对于裴母清晰的意图，她只觉得可笑。

裴母一向看不上她，看不上她的家事，看不上她的工作。

现在知道裴煜身边出现了一个新人，马不停蹄，连个合适的借口都不屑于找，就把人接回家过年了。

晚上吃饭，许航挤走许愿，一边坐着裴煜，一边坐着季研，一个劲的起哄。

裴母更是一个劲的给季研夹菜吃，制造机会，一会让她跟着裴煜一起向她贺新年，一会让她多向裴煜敬酒。

最后用了一个像自己女儿的借口，将人留下过夜。

期间，完全没给许愿一个眼神。

晚上季研留宿在了裴家，在许愿和裴煜坐在一楼看许航玩烟花时，穿着蕾丝吊带睡衣，不经意的喝水路过五次。

每一次，都会做短暂的停留，轻声和她们打招呼。

许愿没有什么反应，一旁的裴煜却是呼吸一次比一次粗重，眼睛没有离开手机，俩指停留在键盘，激烈打字。

许愿垂眼看了一眼，眼角的嘲讽在黑夜下完全不加以掩饰。

凌晨十二点。

裴煜手机响了几次。

没忍住，他打开翻阅了信息。

视线久久的停留在屏幕上，他强喘了几口气，压下眼底的欲气，放下手机，闭上准备睡觉。

半个小时后，裴煜第五次翻身，睁开了眼睛。

他看向许愿，见她呼吸始终平稳，呼出一口气，起身，轻着脚步离开。

一出门，一阵低哑的声音传进许愿得耳朵，她展开了毫无倦意的双眼。

“你怎么在这？”

“我想你，在等你出来。”

“疯了！不怕被人看见？”

“这就是你妈妈的意思，我做的不对么？”

“闭嘴，不要吵到愿愿，你房间在哪？”

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，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慢慢远离。

因为走的着急，甚至连门都没给许愿关严实，许愿眼睛如死水般宁静，她认命的下床，关门。




往后一段时间，裴煜脸上总是带着笑意，身上常年结冰的气势也融化了，看的出来，他很开心。

也是，哪个男性不喜欢多几个自己孩子呢。

裴煜回家的更少了，但每次回来，总会带很多礼物，说着那些不会做到的事情，类似于弥补郁愧疚。

她不拆穿，也不迎合。

等了许久，许愿终于接到了福利院工作人员的电话。

“愿愿姐，福利院这边的交接手续都办完了，随时都可以入职。”

“您看看什么时候可以过来？”

许愿坐在沙发上，思考了一会：“最快明天。”

“明天做什么？愿愿，你有事忙么？”

裴煜的声音从耳后传来，他走过来，习惯性的将她搂进怀里。

“和朋友见个面，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
裴煜了然的点了点头，正欲开口，口袋里的电话响起，他接起瞬间，眼神骤变，匆匆忙忙挂了电话后，便慌忙的交代了几声。

“愿愿，今晚我公司有事，你早点睡。”

“我处理完就回来，等我回来，我带你出去旅游过二人世界。”

说完，转身离开。

刚回家不到五分钟就被叫走，可见季研的占有欲确实很高。

许愿脸色平静，直到裴煜的背影完全消失，她才慢慢起身，收拾行李。

当天晚上，快递寄上门。

许愿接过打开，将两本离婚证拿出来。

薄薄的两本证书拿在手里，许愿却觉得沉甸甸的，下定决定离婚时，她心还在阵阵抽痛，等一个月拿到证书，她却只觉得轻松。

这一个月，她真的太累，太累了，终于，她可以远离嘈杂的一切，安安静静的离开，做一切都意义的事情了。

她将一直生闷气不愿理她的许航叫了过来，当着他的面，释怀的将离婚证摊开给他看。

“许航，你如愿了。”

“我和你爸爸离婚了，你的抚养权在你爸爸身上，很快，季研就是你的新妈妈了。”

许航诅咒辱骂了她这么久，现在终于如愿，应该高兴疯了吧。

可这一刻，他却整个人愣住了。

许愿牵了牵嘴角，将他的反应理解为被喜悦冲昏了头脑，将离婚证交到他手上。

“这个礼物，由你亲手交给你爸爸吧。”

“以后，你们父子俩都自由了。”

说完，她不再多逗留，将自己的那份离婚证收好，拉过早早收拾好的行李箱。

开门，上车，离开。




许愿离开后，裴煜也没了吃饭的胃口。

忽略掉季研讨好，裴煜将她归还的外套丢进了垃圾桶，随后站起身，高高在上如同看垃圾睨了她一眼。

“我说过什么话，你忘干净了是么？”

“季研，不要和我耍小聪明，也不要动什么歪心思，你还不配。”

说完，不顾她的求饶道歉，拉过全程脸色苍白的许航，大步往外走。

一语未发，开动车辆，直奔家里。

裴煜到家是，许愿已经在家了。

或许是许愿离开是背影在裴煜脑海里停留了太久，他总是忍不住的回想，然后心情烦躁。

现在好端端的看见她，漂浮起的心脏才听话的回落到了原地。

出于不安愧疚，裴煜总想弥补，他在身上找了找，竟然刚好找到一个礼物盒子。

没有丝毫犹豫，他打开包装，将里面的项链拿在手上。

“愿愿，我给你带了新年礼物。”

慢条斯理的走上前，整个人靠了上去，亲昵的凑到许愿得耳后，笑着将手心的项链在她的眼前放下。

滞留在空中，等着她发出欣喜的赞叹。

可等了许久，也没等到预想中的声音，他疑惑的起身：“不喜欢？”

“这条项链，你上个月刚送给过我。”

“纪念日礼物。”

裴煜心口咯噔一声，他眼瞳颤了颤，他垂眼看去，只见苍白的脖下，赫然已经戴着一条项链，而且，还和他刚拿出来这条项链，一模一样。

完全就是同款。

他想起来了，这条项链是季研说许愿带的好看，自己也想要，他想着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就答应了。

今天下午助理刚把项链拿给他，因为闹了一通，脑子里只剩下许愿，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。

裴煜略微慌张，但藏了三年的人，足够的经验让他很快就定住了神，不露声色将项链抽回，丢进垃圾桶。

“应该是店员包错了，算了，这种店配不上你，下次我去拍卖会给你找一条最好看的。”

“过几天陪你去逛逛吧，也快新年了，缺什么老公给你买。”

许愿牵了牵嘴角，随口敷衍答应，却在他看不见的角落，眼神又凉，又静，宛如一滩死水。

四天后，裴煜带着许愿去了附近的商场。

许愿兴趣不大，但裴煜热衷于给她买东西，首饰，服装，鞋，包包，只要她经过，或者她多看一眼，裴煜就会毫不犹豫的付款。

周遭羡慕的抽气声四起，伴随着滔滔不绝的夸赞声。

“这也太有钱了吧，谁能赐我一个这么有钱又帅气的男人啊。”

“都说男人的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，裴总一定特别爱他太太！”

许愿听了一耳朵，心口的嘲讽意味更强了。

许愿又进了一家店，裴煜坐在沙发上，眼神随意往外撇到一个女人的身影，蓦然愣住。

是季研。

她双眼通红，固执的望着他，不走，也不躲，一副完全不怕被发现的模样。

裴煜咬了咬牙低骂了一声，和许愿交代了一声，转身去了楼下洗手间。

他走的急，不知道的是，在他离开后不久，许愿跟了上去。

裴煜没等多久，季研跟来了。

一见他，季研跪了下去，也顾不上脏不脏，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哭。

“裴哥，我真的知道错了。”

“我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，上次是我糊涂，以后我一定摆清身份，只在您需要的出现，绝对绝对不会再出现在许愿面前好不好？”

“我会藏好的，您别不要我。”

仅仅几天不见，季研瘦了很多，眼下是难以忽视的青黑，她的哭腔都是颤音，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，显而易见的恐惧。

裴煜凝视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，许久，叹了一口气。

她哽咽起来时语气和许愿太过相似，裴煜不得不承认，他又心软了。

“看在你跟了我几年的份上，这次就算了。”

“没有下一次。”

话音刚落，季研整个人就扑进裴煜怀里，一边哽咽，一边低头去亲他的脸。

“我知道的，以后，我一定会乖乖的，一定最乖。”

季研的主动和乖巧一直都是裴煜最喜欢的，他勾唇回抱住她的腰，等她情绪平复了，才开门离开。

刚走出洗手间，身前压过来一道影子，裴煜抬头看，瞳孔蓦地扩大，脸色一阵惨白。

“愿愿，你怎么在这？来很久了？”

裴煜声音刻意放大，祈祷着季研能听到先别出来，因为过于紧张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颤抖。

很庆幸，季研听懂了，她躲在了厕所。

空气稀薄，许愿凝视着他，很久，藏起了掐出血的手心，她笑了一声。

“楼上洗手间坏了，我也才刚下来。”

“等我洗个手，一起走吧。”




裴煜回家，已经是隔天早上。

他带着一身酒气，被季研送回来。

季研将他送到我身边时，还不忘扯开衣领露出那些暧昧的痕迹，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。

“昨天和裴哥玩的比较疯，一下子过了头喝的有点多，辛苦你照顾喽。”

娇嗔的喘了口气，她耸了耸肩，踩着高跟鞋蹬蹬往外走。

步伐轻快，嚣张得意，难藏愉悦。

许愿敛下复杂的目光，忽略掉眼睛的算账感，关上门，拖着裴煜丢在床上。

裴煜其实没有完全醉透，但被许愿毫无顾忌丢在床上，巨大的震痛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，天旋地转，耳鸣声嗡嗡作响。

他不适的皱眉，用力的喘着气缓解。

还没等缓过来，许愿又回来了，以为和往常一样是蜂蜜水，伸出手，没想到却拿到了一只笔。

“裴煜，先别睡。”许愿将合同翻到签字处：“我要离婚，把合同签了。”

裴煜不耐的拧了拧眉，显然对这份打扰十分不满，他烦躁的啧了一声，半眯着眼，跟着许愿得指示签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
“又是资助福利院？”

“想要什么东西直接找我拿卡，神神叨叨弄什么合同，我缺你这点钱了？”

很显然，他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。

许愿也不想过多解释，只是静静的站着，盯着他签完整。

签完，裴煜将合同一折，拿还给她，随即倒在床上，难受的捏了捏眉心。

按照以往，许愿见他这幅模样，不用多说也会主动上前替他按摩缓解不适，但今天，她仅仅是扫了一眼，便拿着合同径直离开。

在她出去的瞬间，裴煜不习惯的睁开了眼，心口会忽然不适的跳动了起来，但疲惫的大脑不允许他多思考，很快便晕睡了过去。

等他在醒过来，已经是晚上。

裴煜一走出房门，许航就眼巴巴凑上去抱住了他的大腿。

“爸爸，今年的生日愿望，你还没答应我。”

从知道裴煜回来，他就蹲在房间旁了，他对裴煜很敬重，不敢吵到他休息，只能一直蹲在门口等。

在裴煜许可的目光下，许航笑意放大，得意的朝刚从厨房出来的许愿扬了扬眉。

“我要改名。”

“我不要性许，我要跟爸爸姓！或许跟季......”

话未说完，便被裴煜黑着脸慌张的捂嘴打断。

“胡闹！”

“姓是能随便跟电视剧动画里的什么人改的么？你七岁了，有没有点脑子！”

训斥间，还时不时的偷撇许愿，见她脸色始终无异，才将吊着的那口气松了下去。

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，头疼困卷全吓跑了。

“许别的......”

“那我就要和爸爸单独出去吃饭，不带妈妈。”

“这个愿望总可以了吧？”

裴煜眼底有些犹豫，他试探性看向许愿，却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，始终淡淡。

“没事，裴煜，听许航的吧。”

“他七岁了，懂事了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。”

裴煜眼底闪过一丝疑惑。

他怎么觉得，许愿有些变了。

什么时候，她这么大度，这么包容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