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春分向来蛮横惯了，哪里受过这种委屈。
让一个小子，连扇了好几巴掌。
肺都要气炸了，一屁股瘫坐在地上：“姓张的，老娘今天还就不走了，有种你就打死我！”
“你给我等着，等我王家的人来了，要你好看......”
砰！
张阳扣动扳机，一枪瞄了过去。
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飞过。
“啊......”钱春分哪想到张阳真敢玩命,魂都吓飞了，双腿直打哆嗦，湿了一大片。
“滚！”张阳冷冷的吐出一个字。
“娘，他疯了，这小子疯了,我们快走！”王招娣也吓破了胆，拽着钱春分，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。
“张阳，还有你们一家子，给我等着！”
“我这就喊我家王杰回来，到时候非得要你给老娘磕头......”
没跑出多远，钱春分就放出了狠话。
“还特么敢叫！”张阳抬脚就要追出去，狠狠收拾。
李慧芳和张燕反应过来,忙把他给拉住了：“阳阳，别冲动，要是真闹出人命，咱们都不活了！”
“娘，姐,我又不傻！”张阳收起了枪，“就是想教训她们，谁让她们这么欺负你！”
“心里那口气出了没？可别再想不开了！”
“出了出了，说实话，刚才看你收拾她们娘俩，我还挺爽的！”张燕忍不住笑，但很快又担心起来，“可王家在五里铺村都是出了名的泼皮，还有个当民兵队长的在背后撑腰，这次把她们打的这么惨，王家回头肯定要来人找麻烦......”
“要不然，我还是回去算了！”
“回什么回！”张阳眼睛一瞪，“姐，你要明白一个道理，人善被人欺，马善被人骑，你就是太好说话，王家人才敢得寸进尺！”
“像他们这种人，你越硬气，他们反而越怂！”
“再说，你要是回去了，丫丫不也危险！”
“反正你别担心，他们再敢来找麻烦，我照样收拾他们！还有王杰那狗东西，根本不配做你男人，等下次他来，我就跟他谈清楚，你以后就跟我们一起过日子！”
“这......”张燕还是有些迟疑。
她自然不再想回去吃苦。
但也害怕王家人找茬，连累自己家人。
“燕儿，娘要知道你吃了这么多苦，老早就把你接回家了，你就安心待着，照顾好孩子！大不了把王家那十斤白面儿还回去，咱家阳阳现在长大了，能顶事儿了，老张家不是没男人！”李慧芳虽然老实，但骨子里也坚韧。
“就是姐，有我在，你把心安肚子里！”张阳拍了拍胸脯，“你们瞅，咱家又有肉吃了！”
“臭小子，还说没进山，又骗我们！”李慧芳自是高兴，但也忍不住责怪，“哎呀，你身上咋这么多血，哪儿受伤了？”
“我没受伤，都是这狍子的血。放心，我和东子一起去的，安全的很！”张阳嘿嘿一笑，“娘，咱们留半只狍子过冬，剩下的，拉到镇上集市去换！”
“好，都听你的！”李慧芳从厨房拿出菜刀，麻溜的收拾。
张阳则进屋换了身干净衣服，顺便捏了捏雯雯和菲菲的脸蛋：“你们两只小懒虫还不起床！”
“哎呀哥，你手好冷啊！”
“外面冷，不想起！”
“我们要去赶集，有糖吃哦，你们不要就算了！”张阳故意说道。
“哥，我要吃糖！”
“吃糖糖，我也要吃糖糖！”
雯雯和菲菲直接掀了被窝，穿衣洗漱。
张家屯离集市有十多里路，基本上屯里人都是走路去。
但张阳还要带一百多斤的狍子，就找老村长借了辆板车拉着去。
一路上雯雯和菲菲蹦蹦跳跳，她们很少去集市，就算去了，基本上也买不了东西。
因为穷。
所以张阳今天要满足她们的愿望。
镇子名为沿溪镇，附近有几个矿场，解决了不少就业问题，颇为繁荣。
集市沿着街到开摆。
吃的穿的，玩的看的，卖什么的都有。
张阳找了个空位，直接开嗓子：“野狍子肉，新鲜的野狍子肉，瞧一瞧看一看嘞！”
这可把李慧芳和张燕吓了一跳。
在她们的惯性思维里，还停留在吃大锅饭，物品交换上。
就算要卖东西，也是偷偷摸摸的。
张阳倒好，这么明目张胆。
“阳阳，你这......”
“没事的，娘，姐，咱卖的是狍子肉，没犯法！”张阳大大咧咧。
虽然现在是计划经济，不允许大规模经商，但集市买卖是没问题的。
更何况，他卖的不是国家统购的商品，肉这种日常吃食，完全可以放开了卖。
“小伙子，这狍子肉咋卖？”一个大娘挎着买菜篮上前询问。
“大娘，一块二一斤！”张阳笑道。
“一块二？有点贵啊！”
“大娘，猪肉都奔九毛一斤了，我这正宗野野狍子肉，贵三毛钱不过分吧！你看着血都还没干透呢，昨晚冒了一晚上才打着的，挣个辛苦费！”张阳麻溜道，“野狍子肉口味不一样，偶然尝尝鲜嘛，还能滋补呢！”
“买回去大爷吃了，身子肯定倍儿棒！”
“你小子倒是挺会说话，行了，别拿大娘开玩笑，先给我来个一斤，好吃以后还找你买！”大娘指着狍子道，“要前腿肉！”
“好嘞！”
“小伙子，给我也来点！”
“我要一只腿......”
镇上多数是矿场的职工和职工家属，比起农村人，条件好很多，基本上不会太缺油水。
自然是有条件尝尝新鲜野野狍子肉。
加上前一世的张阳下海经过商，卖狍子肉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。
不出一小时，半只狍子就卖完了。
只把李慧芳和张燕看的一愣一愣的。
咋感觉这小子，不是第一次干这活儿呢！
半只狍子，三十多斤，卖了四十多块钱。
俩人就跟做梦似的。
活了半辈子，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呢！
“娘，姐，你们带着丫丫，雯雯和菲菲，去置办家用，她们想买什么，就给她们买什么，钱用不完不许回来！”张阳吩咐道。
“这四十多块，咋用的完啊！”
“就是，你小子，别大手大脚的！”李慧芳和张燕直摇头。
“这不还有一只狍子，七十来斤，至少能卖八九十块，挣钱不就是给你们的花的，你们要是不花，那我以后可就不挣了！”张阳把刀一扔，黑起了脸。

张民德赶紧掐李慧芳的人中。
看她缓缓醒转，众人才松了口气。
“张阳，照顾好你娘。”张海泉心里已经有了决策，“狼靠近村子的事，我会让广播通知下去！”
张阳指了指狼，“那狼怎么处置？”
“是你打到的，那就是你的猎物。你自行处置吧。”张海泉面色凝重，“不过你接了枪的事，暂时还不能说出去。等找个合适的机会,我再给你们办交枪仪式！”
要进巡山队是有条件的，这个张阳知道。
他也不急。
大队长没有因为他擅自持枪进山而罚他，就已经是大喜事了。
眼下，最重要的还是安抚李慧芳。
张阳对张燕说：“姐，你去给娘弄点红糖水。”
上次他们去赶集,顺带也补了糖油盐。
贵是比去供销社拿票买贵了点，但家里总归要用。
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？
张阳将李慧芳背回房里，让她上炕躺着。
刚转过身，就看见李慧芳老泪纵横。
“阳子！你是怎么答应娘的？说好了不进深山的呢？上回打狍子也很凶险吧？这回又惹了狼......”
李慧芳越想越害怕，“狼很记仇的！它们到时候循着你的气味找过来寻仇，那可咋办？”
张阳心里的第一反应是：那就太好了！
冤有头，债有主，它们最好都冲着他来！
这样就不用担心它们祸害其他乡亲了！
可当着李慧芳的面,他不敢这么说，脑筋转得飞快，安慰李慧芳道：“娘，你刚刚没听大队长说吗？会通知大家都小心。我也得赶紧去加固一下外墙的栅栏。”
张燕端着红糖水过来，也一起出主意,“咱家地窖大！真要有狼袭击，咱们就躲地窖里！”
家家户户都因为听说有狼靠近的事情，格外忙碌起来。
张阳干活速度快，加高加厚了外墙栅栏，又加固了家里各个窗户，还陪着张燕收拾了地窖。
忙完这些，他急匆匆吃了午饭，就往赵东家里赶。
他兄弟昨晚受了惊吓，再加上家里只有一个人干活，说不定需要他帮忙。
但张阳去的时候，赵东家里居然没人。
“去哪了？”
张阳疑惑着，隔壁院子里走过来一个人。
是上回见过的翠兰嫂子。
“你找赵东啊？他出去了。”翠兰嫂子挽了挽头发，神色看上去有点不高兴。
张阳没多想，只关心赵冬的下落，看翠兰嫂子似乎知道，就顺嘴问了一句：“姐，你看见他往哪去了吗？”
“还能去哪？他肯定是去知青点了啊。”翠兰嫂子冷哼一声，“那边几个小姑娘喊一声缺人手，他跑的比谁都快！”
张阳瞬间明白了。
赵东惦记着那个叫做杜淑君的知青，所以，抓紧机会去表现去了！
“谢谢嫂子。”张阳抬脚就走。
翠兰嫂子拉住了他，“你干啥去？知青点够多人帮忙了，你也要去吗？”
张阳看出她好像有寻求帮助的意思，不由得看向他们家院子。
那栅栏还是以前的老样子，没有新加固的痕迹。
“姐，你们家这防护不行啊，看这高度，还是以前为了防野猪而设的吧？时间也久了，这么松松垮垮的，可不安全。”
“我也知道！可我不会这些......”翠兰嫂子红了眼圈，“我家男人之前去镇上的矿厂做工，结果碰上矿塌方，断了一条腿，常年只能躺着。”
眼泪快要落下时，翠兰嫂子转过身去，快速把眼泪擦干了，才继续回过身说道：“我两个儿子年纪又还小，没一个指望的上的......”
张阳明白了。
难怪隔壁大娘对赵东这么好呢。
他们家里没有能出力的男人，很多事情都不方便，还得指望赵东搭把手。
偏偏赵东这会儿心思都跑去了杜淑君那里。
张阳无奈的摇摇头，随后，主动对翠兰说道：“姐，你要是不介意，我就来帮忙。我干活麻利，不会比赵东差。”
“那，那就太谢谢你了！”翠兰激动不已。
张阳跟着翠兰到了隔壁院子，水也不喝一口，挽起袖子就开始干活。
翠兰家的两个小男孩从屋里跑出来，看见张阳露出的手臂肌肉，眼睛都变得亮亮的。
“叔，你看起来好有力气啊！”
张阳粲然一笑，“这算什么啊，你们要是从小就开始锻炼，能练得比叔叔强一百倍！”
“真的吗？”两个孩子像是见到了大英雄似的，语气里全是崇拜。
张阳也不吝啬，一边和他们说话，一边耐心的向他们展示起了扎栅栏的技法。
“你们可得看仔细了啊，这活我只教一遍，你们用心学，以后长大了，才能凭本事保护你奶奶和娘。”
“是！”两个小豆丁齐声应喝。
张阳在这院里忙到了日暮西斜。
想着帮人帮到底，张阳连厨房屋顶的一处空漏，都帮他们修缮填补严实。
赵东从知青点回来，老远就看见张阳。
“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，还真是你啊！”
赵东钻进翠兰家院子，看见两个小豆丁都在外边站着，便张开手臂，等着他们俩来找他玩。
然而，两个小豆丁好像被钉在了地上似的，脚步一动不动，只是朝赵东喊了声“叔”，就马上转回头，继续看张阳干活。
赵东愣住了。
咋回事？
这俩小孩不是最喜欢缠着他的吗？
今天咋不搭理他了!
赵东赶紧到张阳身边，小声问：“他们俩今天挨骂了？”
张阳横他一眼，“他们没挨骂，是你该挨骂了！翠兰一家平时那么照顾你，狼要来了这么大的事，你不紧着他们一家人，居然先往知青点跑？你咋想的？”
赵东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，“嗨！我这不是回来了吗？我想着两家院子都要修整，我从知青点忙完回来，一起弄嘛......”
张阳揶揄他，“那看来你今天在知青点展示得不错。”

一见面，俩人还没来得及说话，张民德看见他手上狍子肉，心里顿时就明白了一半。
“没想到，你小子上山还真有收获啊！这野狍子，少说得有七八十斤吧？”
张民德到底是巡山多年的老猎人，单看切下来的这一块狍子肉，就能靠肉质纤维的粗细，大致判断出这只狍子的大小。
张阳满眼敬佩,竖起大拇指，“老德叔！还是你厉害！”
“就你小子嘴甜。”
张民德耸了耸鼻子，愉快的收下了肉，放在了桌上，然后双手往袖里一揣,坐到了炕边。
“你这么快就回来找我，不是纯粹来还枪的吧？”
“什么事都瞒不过您！”
张阳没有绕弯子，把今天王家带人来家里围堵，又勒索八十八块钱的事情，合盘托出。
张民德住的这小屋离村里远，所以还没听说这事。
此刻，即便他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状况，只听张阳这么描述,也已经怒火攻心。
“王家这群王八犊子，没一个好东西！净他娘的不干人事！”
骂完了，又想起张阳说，他已经答应了要给王家八十八块，张民德也和其他乡亲一样,不由得替他捏了把汗。
“就一个月时间，你上哪凑那么多钱去？”
张阳没有直接回答，只是看向了他放回桌上的那把猎枪。
“叔，我想向您再借几天枪！别的地方都没出路，只有这山里还能看见点希望。”
“你拿去！”张民德满腔义愤，“只要不伤着你自个儿，这枪交到你手里，我放心！这老伙计虽然跟了我这么多年，但终究还是要交到年轻人手上的。”
张阳大喜，喜悦过后又定住心神，向张民德承诺道：“叔，你放心，我一定会小心使用！”
张民德点了点头，没有反驳他的话，但也没有说其他的，像是若有所思。
“阳子，你且忙你的去吧！这段时间要再有收获，也不用着急往我这送，就你上回拿的那兔腿，还有这桌上的狍子肉，够我们一家过冬的了。”
张民德仍在思索着什么，一边说，一边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小木箱子。
那箱子比猪头大不了多少，但上边用端方正楷的黑色毛笔字，赫然写着：巡山小队专用。
“我这就剩这么点子弹了，你全拿回去吧。”张明德抱起了箱子，塞进了张阳怀里，“省着点用，下次发了我再给送家里去。”
“多谢叔！”
搞定了枪和后续子弹的事，张阳兴冲冲的抱着箱子回到了家。
回到家之后，他又拿现有的小块木板、竹条、树刺和铁丝，做了几个简易的捕兽夹。
除此之外，他还在家里柴房的那堆老物件中，找出了他爹当年用过的一把弩箭。
这弩箭是他爹自制的，弩机机身还不够他手臂长。
受到弓弦材质的限制，这把弩箭的射程并不远，杀伤力也不算大。
用来对付大猛兽是不可能的，但射杀三五米距离内的鸟，或者打打田鼠和小野兔，都不成问题。
因为很长时间没用，年久失修，这弩机机身的金属部分有点生锈。
但整体看来都还不错，用油擦擦，兴许之后还能用得上。
张阳带上弩箭，去了赵东家里。
屯里的事一传十、十传百，传的很快。
赵东已经得知了张阳要赔王家八十八块的事，正在家里翻东找西。
听见张阳在门外喊，赵东立马开了门，“我正要去找你呢！”
一见面，赵东就迫不及待说：“我想过了，就算砸锅卖铁，也一定帮你想办法！”
“你们家哪还有什么可卖啊？”
隔壁的翠兰嫂子过来送窝窝头给赵东，见到他两个青壮大小伙齐刷刷看向自己，她脸颊微微有些红。
“这，这是我娘让我拿给你的！”
翠兰嫂子把窝窝头往前一塞，也没管交到了谁手里，塞完就跑。
张阳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，愣住。
还是赵东赶忙接过去，解释了两句：“隔壁大娘心好，老让她家里人给我送吃的来。这不，我今天刚送了点狍子肉过去，她又安排上我的晚饭了！”
两人进了屋，张阳差点没有下脚的地方。
赵家不富，但杂七杂八的东西还不少。
从这个家的混乱程度来看，他这个兄弟，是真的打算卖空家里给他凑钱。
张阳心头一暖，说道：“用不着砸锅卖铁，咱们今晚继续进山，多打点东西回来，八十八块指日可待！”
他关起门，然后拿出装在背篓里的弩箭，展示给赵东看。
“瞧，我还给你找了新工具。这弩箭轻便，用起来也简单，你多试几次就熟练了。虽说比不上枪，但也可以先给你练练手劲。”
赵东捧过弩箭，双眼放光，干劲十足，“行！我今晚就试试！”
张阳又掏出新做的捕兽夹，“还有这夹子，也很好用。进山之后，配着陷阱用，保准让那些小玩意儿有进没出！”
赵家锅上还炖着狍子肉，香飘四溢。
他非要留张阳在家一起喝汤，张阳也没有推辞。
两人用窝窝头，就着浓郁的狍子腿腿骨汤，美美吃了一顿。
吃饭期间，张阳给赵东细细讲解了捕兽夹的原理，避免他回头取的时候误伤自己。
天色渐晚，两人收拾齐备，回张阳家拿上猎枪，再一次悄悄摸上山去。

“我今晚要出去，不回来了！”张阳说道。
“你要去哪儿？”
“阳阳，大晚上的，可不兴乱来，你是不是又要进山？”李慧芳沉着脸。
“哎呀，没有，我去东子那凑合一晚，有段时间没找他了！”张阳不想家人担心，应付了几句,顺便又提了一条兔子腿，就去了东子家。
赵东不是张家屯的人。
爹妈死的早，被村里一个孤寡老头儿捡回来。
后来老头儿死了，就剩他一人。
他和张阳年纪相仿，从小一块玩。
为人豪爽讲义气。
虽然自己不富裕,但每次他有东西，都会给张阳家送点。
此时赵东正窝在炕头，饿得直哼唧。
砰！
张阳一脚把门拆开：“东子，你不是号称咱张家屯的猎人王嘛，咋地连肉都吃不上，光搁这哼唧？丢不丢人啊！”
“卧槽，阳子！”赵东吓了一跳，没好气的骂道,“你瘪犊子少搁这笑话我，这段时间实在没运气，连根鸡毛都逮不着！”
说话的功夫，赵东一骨碌爬起身，湛青色的短袄满是补丁,下面搭的那条黑色长裤八成是孤寡老头的，短了一截儿，露出了灰白色棉袜。
“你咋来了？”赵东吸了吸鼻子，踩着一双布鞋就下了炕。
“我运气倒是不错，逮了只肥兔子，喏，赏你的！”张阳把兔子腿扔了过去。
“卧槽，肉！行啊阳子，够意思啊！”赵东俩眼睛都冒光了！
麻溜的架起篝火，又从柜里摸出一个玻璃瓶子，朝张阳晃了晃，“这还是我之前拿野鸡换的，一直没舍得喝！今天便宜你了！”
“哈哈哈！来！”张阳一屁股坐下。
兔子腿已经收拾过了，直接烤就行。
滋滋的热油冒出，肉香四溢。
赵东倒了两碗包谷杆酿的酒，也不客气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：“你咋不吃？”
“我都吃过了！”张阳笑道，“来，喝一个，兄弟尽在不言中！”
“啥啊，还咬文嚼字了！”赵东挠挠头，“阳子，我咋感觉这次见你怪怪的，肯定遇上事了！”
“是不是因为咱姐？”
“俺都听说了，五里铺的老王家不是东西，欺负咱姐......”
“哎，确实！”张阳故意叹了口气，“所以，我打算把我姐接回家住，她和孩子多了两张嘴，我得想办法！”
“东子，我今晚要去夹子沟，你要不要跟我一块？”
“啥？！”赵东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，“阳子，你疯了吧！夹子沟的狍子出了名的又凶又楞，搞不好就会咬人，咱屯子里的庄稼没少被祸害，你要去打它们？”
“而且那边地势又不好，我知道你急，可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！”
孤寡老头还活着那会，就经常带赵东上夹子沟，那边狍子多，但野兔更多。
后来就剩赵东一个人了，他就再也没去过夹子沟。
一个是他没老头的狩猎经验足，二个是夹子沟确实危险，不少人走着进去躺着出来。
而在这年头，要是病着伤着啥的，那就跟等死没差。
“没开玩笑，我都准备好了！”
张阳直接把枪亮了出来，“你熟悉地形，我又有硬货，咱俩一块去，指定不会空手回来！”
“这......这是老德叔那杆猎枪吧？”赵东瞪大了眼睛，冒起了绿光，“你居然能让他把枪借给你！”
他这下是真心动了！
要能打下一头狍子，那起码能吃好一阵了！
“有枪使就好多了！”
“来！快给我瞅瞅......啧啧，要是我能有把枪该多好，一定能成为咱张家屯的猎人王！”
“等以后我们搞到钱，一人买一把！”张阳搂过他的肩膀，“不过事先说好，今晚枪我使，你带把柴刀辅助我！”
“你？”赵东一脸鄙夷，“你会使枪么？”
“会不会，咱今晚见真章，相信我！”
“得，要做就趁早，咱现在就出发！”
“你家不是有支手电筒么？顺便再带两把苞谷！”
夜色茫茫。
寒风凛冽。
张阳和赵东借着微弱的手电筒光，踩着雪窝子，来到了夹子沟。
夹子沟就在屯子脚下，是一条天然的裂缝沟子，两边长满了灌木和刺儿。
每年庄稼出来的时候，成群的狍子都会从里面钻出来，到地里祸害。
“抓紧时间！”
两人分工，一个刨坑，一个削木棍。
大概一米深，刨好以后，就把尖锐的木棍倒着埋下去，表面用树叶铺好，撒上几粒苞谷，再把那条没吃完的烤兔子腿肉撕开，分成几份，用草藤吊在陷阱上方。
双重引诱，只要狍子过来，踩下去必然中招。
赵东心疼的很：“阳子，撒点苞谷就得了，还拿肉做引子，多可惜啊！”
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，你不都吃了大半么？”张阳白了一眼，“咱们上树等着，打到狍子，还怕没肉吃！”
狍子是草食性动物，但也会吃肉。尤其是这冬荒季节，肉香无疑是巨大的引诱。
“也是！”
赵东挠了挠头，两人各自爬上了一棵大树。
这是提前选好的位置。
从树上俯视下去，可以清楚的看到周围的情况。
冷风呼呼叫，冻得两人瑟瑟发抖。
好在出门前带了点酒在身上，感觉熬不住了，就喝两口暖身子。
一直熬到后半夜，赵东哆嗦道：“阳子，要不咱今天就到这儿吧，冻死我了都！”
“牲口都知道猫冬，狍子肯定也不会出来！”
“要回你回，不打到狍子，我是不会回的！”张阳也冻得够呛，但他坚信一定会有收获。
这大冷的天，夹子沟那群狍子很难找到吃食。
闻着肉香，不可能不出来。
“啊啊......”
赵东正要说话，一声嚎叫猛的传来。
他浑身一震，立马亮起了手电筒，兴奋道：“卧槽，阳子，说曹操曹操就到，还得听你的啊！这个头，少说六七十斤......哎，不对，陷阱挖浅了，困不住它，要跑了！开枪，快开枪！”
张阳已然握住枪，在电筒的照射下，瞄准了狍子。
但狍子挣扎的太剧烈，来回跳动，他始终没开枪。
把赵东都看急眼：“阳子，你他妈到底会不会使啊！”
“不会的话就让我来！”
“这么大一只狍子，可别让它跑了啊！”
砰！
一声枪响，划破了寂静的夹子沟。
刚才还疯狂挣扎的狍子，闷声倒下，直接没了动静。
赵东一溜烟的滑下树，转身竖起了大拇指：“阳子，牛啊，一枪命中额头，啥时候练的，我咋不知道？”
“我搁娘胎里练的，你信么？”张阳松了口气，也从树上爬下来。
“切，你咋不说你天生神枪手！”赵东撇撇嘴，接着道，“发了发了，我们发了，六七十斤的野狍子，够咱霍霍半个月......”
张阳也是嘴角带笑。
有了这头狍子，至少可以暂时缓解家里的吃食问题。
“东子，小心！”
忽然间，灌木丛一片摇摆，张阳脸色陡然一变。
“啊！”
又一只体型健壮的狍子，猛然冲出，锋利的大牙，像两把尖锥，恶狠狠的扑向了赵东。
“我类个娘啊！”赵东吓得倒吸一口凉气，想跑，偏偏双腿不听使唤，直打哆嗦。

“多少？你说多少？”
“八十八块？你疯了吧？”
“王杰，你是不是没见过钱啊？”
村里人义愤填膺的骂了起来。
王杰却是铁了心，捂着肚子，惨兮兮的哀嚎。
“我娘平时对张燕多好啊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她！就连给我妹妹做衣服的布料都先让给她了。而她呢？她咋做的？”
“跟个地主老财家的大小姐似的！一点委屈都受不了，动不动就往娘家跑！”
“我们老王家的面子往哪搁！”
“而且，我娘和我妹招娣特意过来接她回去，她非但不知好歹，还将她们打成重伤！”
“这事传扬出去,你们张家屯以后还能抬得起头做人吗！”
“这三年来，我娘含辛茹苦，把她张燕当成亲生女儿对待。到头来，她抱着孩子，说回娘家就回娘家了,我们王家做错了什么？这三年就该帮别人白养女儿吗？”
王杰一个人霸占了整个戏台，唱得那叫一个惨。
“你们张家是真的不要脸，养大女儿就专门送去别人家，骗别人家的粮食呗！”
“难怪你们会把这么个赔钱货当成宝！原来更大的计划都在后头呢。”
张阳一听到那三个字，就觉得耳膜像被针刺了似的疼！
他冲上前来，准备抓起王杰，撕烂他的臭嘴！
但这一次，他被村里人集体拦下了。
“阳子！再这么吵下去也不是办法！这王家人就是泼皮无赖,冲着钱来的呢。”
“是啊是啊！你要是再打两拳，他们要的更多！到时候更加说不清楚。”
张阳本来也不想和他们多纠缠，听了这番劝说之后，便当即冷静了下来。
也是，就算要教训这无赖,那也得等这家伙和家姐离婚了再说！
他满目寒光，深邃的眼睛里几乎能飞出刀子。
“要钱是吧？可以！八十八就八十八！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姐离婚，这八十八块钱，一分都不会少了你们王家的。”
站在他身边的三大娘吓了一跳，狠狠拍了张阳后背一巴掌。
“你小子疯了呀！王家报这个数，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！你给钱归给钱，不能答应他这个数啊！”
“农户一年上头种点粮食，上交公社，挣够工分就了不得了，从哪弄钱来？挣十块都头疼，上哪凑八十八啊！”
张阳却胸有成竹的笑了笑。
“就这个数，没有问题！只有给够了，这群阴沟里长大的死老鼠才肯闭嘴。”
而这时候，王杰又想起抓紧机会当个好人了。
“张阳，你别逞能！我知道你们张家揭不开锅！要凑八十八块钱，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吧？没关系，我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！一个月之后要是凑不上钱。你张扬就客客气气的，把你姐给我送回王家。不然，你知道后果！”
张阳底气十足，“你就滚回去等着吧！”
“行！行！”
王家一行人得到了满意的答复，喜上眉梢，当即就抬着王杰离开了。
一边走还一边逢人就唱：“咱家王杰和你们屯的张燕准备离婚了！他们张家同意赔八十八块钱了了这事儿！大家伙儿都来做个见证！”
“说好的八十八块，少一分都不行，所有人可都听见了啊！”
屯里人就没有不鄙夷王家的，可同时，他们也惊诧于张阳的承诺。
“这小子也太虎了！他现在敢答应，可这钱从哪弄出来啊？”
张阳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计划。
他回到家里，闷声不吭的先把剩下的那只狍子给剖了。
然后，将肉切成细细的几份，给刚刚出面帮忙的几家人分别送了过去。
乡亲们看见他，都替他愁。
“你和燕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，你爹去的早，这个家里就你一个顶梁柱了。”
“咱们也知道，你就想替你姐姐争口气，可王家要的不是八块，是八十八块啊。”
“阳啊，叔一个老鳏夫，啥也没有，攒了点棺材本......拢共六毛四分二厘。不多！你别嫌弃！先拿去顶着。”
有人起了头，其他乡亲也都坐不住。
大家你五毛他八角的，说话这会儿工夫，已经凑出四块了。
张阳一分钱也没接。
他看着心地善良的乡里乡亲，不知不觉间已经热泪盈眶。
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，张阳指了指带出来的狍子肉。
“我是来道谢的，不是来找大家借钱的！谢谢各位叔伯婶婶的雪中送炭，这份恩情，我张阳全记心里头了！”
“这里是一点野味，大家要是不嫌弃，就收着吧！钱的事情，我自有办法，等实在走投无路，再来叨扰大家。”
大娘们都着急起来，“你这孩子，跟我们犟什么呀？
还是一个叫做赵安泰的叔伯，看出了几分端倪，赶紧摁住了这群热心肠的老乡亲。
“既然阳子说，他有他的打算，那就让他先去试试！”
赵安泰转过头，又小声对其他人说：“张家这小子性子要强。咱们可千万别拿一片好心，伤了他的自尊。”
赵安泰是个踏实勤奋的老庄稼人，家里头三个孩子又教的好，所以，他在村民之间说话还挺有分量的。
被他这么一说，大家伙就收住了塞钱的动作，怀着忐忑的心情，收下了张阳送来的肉。
......
张阳回了家里，一推开门就见到李慧芳和张燕坐在炕头上，两人眼圈都红红的，显然是刚刚哭过。
“王杰真不是东西！”张燕越想越气，朝着脚边的被子狠狠一跺。
“弟，你不用听他说的，等我身子好点了，我就回王家！我还不信了，他们还能把我一个大活人折磨死吗！”
听了张燕这话，张阳不怒反笑。
“你笑啥啊？你是不是被急昏头了？”李慧芳慌神。
张阳沉着的摇摇头，笑着解释道：“娘，我不急，我是高兴！看着我姐这样，我就放心了。她这股子心气，终于又回来了！”
老话说的好，树活一张皮，人活一口气。
张燕自从嫁过去王家，不知道受了多少磋磨，张阳把她带回来的时候，她眼神里都没光了。
但现在不一样了。
她不仅能生气，还有精神骂人了！
“这是喜事，是比打到狍子更大的喜事！”
“不过你们放心，这钱咱不白给，等把婚离了，我才能放开手脚的收拾他！”
张阳耐着性子，又仔细安慰了老娘和姐姐，确认她们俩情绪平稳之后，才拿上猎枪，又切下一大块十来斤的狍子肉，再次出门。
这次，他直奔了张民德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