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
喝过妾室茶后的第二日,柳姨娘便开始称病不出。
而这称病的原因,便是她那日来同我请安时吹了风、受了寒。
这位柳姨娘先是放任自己病了两日,直至烧得满面通红才着人去请沈胤。
轻纱帷幔间,柳姨娘娇娇柔柔地躺在榻上。
高热未褪,于是蔓延在脸上的那一点潮红便愈显得她色若春花,艳胜桃李,叫人只消瞧上一眼,心下便忍不住先软两分。
待到沈胤去瞧时,她便撑着这么个三分病色七分柔弱的姿态,欲语泪先流道:“夫君,你可千万别怪姐姐,都是我不好,身子又这般弱,便是惹恼了姐姐,也是我该受着的。”
我缓步踏进杨柳阁中,最先听见的,便是柳姨娘这番话。
跟在我身后的银杏顿时双目圆睁,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。
我十分沉稳地按了按银杏的肩,正想开口宽慰宽慰她,便听她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与我道:“夫人,这柳姨娘也太厉害了,你怎么就不能学一学人家这份本事呢!”
我:“……”我颇为无语地咳了一声,再走近时便换了面色,道:“如今柳姨娘病得这般重,我瞧着倒也可怜,你既说什么都是你该受着的,那不如我亲赏你一杯鹤顶红,你痛快饮了,也免得活着受这些罪。”
话音落地,柳姨娘的肩头便剧烈颤抖了一下,很快又回过神来,求救似的望向沈胤。
沈胤错开柳姨娘的目光,只静静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,问:“灵璧,你可曾认过柳氏做义妹?”
话题跳转得太快,柳氏当场一愣。
沈胤于是面无表情地侧过脸,寒声与柳姨娘道:“夫人既没认过你这个义妹,你便该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,不称敬语也便罢了,谁许你在背后满口姐姐妹妹的?”
沈胤声线极寒,他每说一个字,柳姨娘的面色便白上一分。
话到最后,什么色若春花,艳胜桃李,都成了泼在雪上的一捧水,只余下寒霜似的苍白。
柳姨娘最终被罚没了全数家当,终日幽禁于杨柳阁后院中。
是沈胤亲下的令。
新姨娘的失宠在内宅中很快传递出了某种信号——老爷总归还是长情眷顾于夫人的。
常宁阁的客人于是一日日多了起来。
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,沈胤每回因种种缘由不得不将外头那些来历不明的女子抬进沈宅时,都总是由我出面打发的。
或威逼,或利诱,或幽禁,或发卖。
这些年来,我为了替沈胤处理好他抬进府的那些妾室,属实是担下了不少恶名。
不过沈胤财大气粗,他肯出钱,我便也乐意办事。
这两日被送来沈宅的这位柳姨娘,便是怀王殿下转赠给沈胤的贵妾。
怀王作为当今圣上的亲弟弟,曾是先朝议储时的热门人选,备受今上忌惮。
沈胤作为今上心腹,朝中的一品大员,不论从哪个方面看,他都不该、亦不能同怀王有所交集。
既然不能当众去驳一位亲王的面子,那便只得收下柳氏这个贵妾,再另寻由头打发了。
我就是这个由头。
打发贵妾原该徐徐图之,只是我没想到,柳氏才入府三日,沈胤便急不可待地发落了她。
又或许,他并不只是急于打发柳氏。
如今朝中局势易变,他那日与我所言,分明是想借着柳氏,与我、并我身后的宋家重修旧好。
可他大抵已经忘了,我同他的这桩婚姻,原不过是夹着权衡利弊的一场政治联姻而已。
即便我们在婚后确然有过一夕的懵懂心动,可如今这么些年过去,那些所谓的“旧好”,也早便已经烟消云散了。
既无旧好,又何谈重修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