免费
七夕将近,看到老公和婆婆的聊天记录。
[趁着她爸妈都死了,赶紧把彩礼要回来。]
[放心,她现在很好拿捏。]
那时我刚刚流产,大学毕业也不过两年。
我的人生被一张看不到的网罩住,无处可逃。
直到我成为外卖配送一姐,有了自己的事业。
老公醉酒下跪痛哭,我转手录制保存叫他滚蛋。
[赵东,马桶圈上的尿渍你上完厕所能不能擦了?]
赵东坐在沙发上刷手机,等着婆婆做的早餐。
他还没开口,婆婆就说:
[擦一下就是了,顺手的事。]
我望着马桶圈上黄色的污渍,额角微跳。
顺手,为什么一定要顺别人的手呢?
认命地擦拭后,又看到架上的湿巾,拿起包装一看。
[不是说了很多遍买粉色品牌的吗?别的我用了过敏。]
赵东瞥都没瞥一眼:
[我哪分得清,下次你自己去买好了。]
我还想说什么,他拿着早餐就往外走,关门的时候“砰”的一声。
婆婆还在抱怨,说赵东包工程已经够忙了,我还要给他添乱。
在家两年,我早已习惯了婆婆的怨怼。
收拾好卫生,去做我们两人的早饭。
我和赵东高中就认识了,他大我一届。
等我大学毕业,我们就闪婚了,是朋友圈里秀恩爱的常驻嘉宾。
他在老家本地包了工程,收入还算可观。
就让我别去工作在家享福,顺便照顾身体不好的婆婆。
卖这款湿巾的便利店在市郊,距离这七八公里,赵东回家可以顺路帮忙带。
但他总是不记得我要的品牌,家里的车也是赵东在开,没有别的代步工具。
为了方便,只好扫共享单车。
八月初的夏季,是防晒服也遮不住的高温。
等我买好湿巾和菜,汗流浃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。
婆婆就翻看我买的东西。
[你这蒜多少钱?怎么不去城西菜市场?还有这西红柿,贵了好几毛!]
我笑着应下,就穿上围裙赶紧去做饭,等会还要去送饭。
中间怕时间不够,问婆婆能不能帮忙搭把手。
她扬了扬手上的膏药,说疼得厉害,切菜都切不了。
着急忙慌地收拾好,坐公交七拐八拐的快到工程地的时候。
赵东打来一通电话:
[不用送饭了,今天工程结业,有应酬,晚上也不回来吃。]
我握紧手机,
[下次能不能早点说,我都快到了。]
[知道了,知道了。]
[那你记得别喝太多......]
电话一下子就挂断了,我的话还没说完。
我没有再打过去,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接的。
两年来这样的对话很多,每次我都是被挂断的一方。
婆婆在楼下和周围大婶聊天,说笑声在小区门口就听到。
都在夸我婆婆有福气,儿子包工程当老板。
提到我这个媳妇,婆婆也很得意,说在家她说东我不敢说西。
上楼必须经过这,我尴尬地笑笑路过,婆婆不以为意补充了一句。
[就是结婚了快两年,肚子还没个动静。]
说实话,我也很想要一个孩子。
能够好好陪伴我,我能和她说很多没人愿意听的话。
但是赵东实在是太忙了,我们一起度过的时间不算多。
在生孕这一环节,或许是因为孩子从母亲肚子中落下。
人们也就默认,所有问题就随着脐带一同给到母亲了。
下午那句没说完的话,赵东显然也没听进去。
他狂敲着门,我正在洗澡,婆婆赶过去开门。
[肖念!肖念!你出来!]
我知道他又在发酒疯,赶紧喊:
[我在洗澡,你等一下,马上就好。]
外面赵东还在闹,婆婆直接打开浴室的门。
我慌忙扯下浴巾,
[妈,你怎么不敲一下门。]
[都是女人,有什么看不得的?]
[你快去哄一下东子,说了洗澡别洗那么久。]
沐浴露起的泡还全耷在头上,我连忙用水冲掉。
套了一件长睡衣赶紧出来,赵东醉得脸通红。
见了我上手就来掐我胸部,我惊道:
[妈还在这!]
婆婆只是笑着一直看着。
赵东嘟囔了一句,扯着我进了房间。
他急着来吻我,一身酒气压得我喘不过气。
我发现门还没关,婆婆还站在那。
我害臊地挣扎,他没个轻重,手肘猛地撞到我下巴。
那一瞬疼得我的力气全没了,他以为我就范了,动作更加卖力。
第二天浑身疼痛的我来到医院。
赵东一大早就走了,昨天被打到的牙龈红肿渗血,冰块孵也没办法消一点肿。
[外力撞击导致的囊肿。先根管治疗,后面手术切除囊肿,争取保住牙吧。]
[你在附近工作吗?]
我用冰块孵着,有些口齿不清:
[我没工作,家在这附近。]
医生笑:
[根管周期蛮久的,你治疗挺方便。]
但我只是拍了一个片子,没做别的。
前期根管治疗加上材料选择就快将近一千了。
[坏颗牙治要大几千?还要住院?]
生活费赵东都给到婆婆手里,我得管她要。
不知道为什么,每次生病或者要购买计划之外的东西时,我总有种负罪感。
我解释道:
[如果那个囊肿不管,后面会越来越大......]
[我看那医生就是黑心,就是为了多赚钱。]
[我问了其它口腔医院,他们也是这样建议。]
[你别和我说,我老人家不懂,那么多钱,我做不了主!]
赵东回来了,看见我们俩在争论些什么。
揉了揉眉心:
[你们又在吵什么?]
婆婆赶紧把西瓜端出来,边切边说:
[你老婆牙坏了,说还要手术住院,估计要一万。]
赵东不敢置信看向我,
[要这么多钱干什么?]
[我看你就是天天在家,吃多了零食,把牙吃坏的。]
我指着肿胀的下巴,
[你昨天喝酒发酒疯,打到我这才出问题。]
提到昨天,赵东或许想到那一夜的温存,见我是真的很委屈。
神色稍稍放缓,
[你也太娇气了,这样吧我有个朋友当牙医的,过几天我陪你去看。]
[医生说最好不要拖太久。]
赵东又不耐了,
[我要上班,不像你在家那么闲。]
[你一个人去懂什么?到时候被骗了。]
[我挣钱也不容易,你乖,等几天。]
婆婆一听还是要花钱,嘴巴小声说着什么。
[妈,你也别说了!我这几天新工程出点问题。]
[我压力很大,你们别让我回家更烦。]
这晚赵东没折腾了,但我躺在床上,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掉下。
赵东听见了,“啧”一声:
[你还想怎么样?你不能体谅我一下吗?]
他翻来覆去,又猛地坐起,拿着枕头出去了。
婆婆估计看见了,又在客厅叫嚷,赵东喊了句别吵了,外面又恢复死寂。
或许是人总喜欢用回忆写诗。
我忍不住想到那年冬天。
我大姨妈来了,疼得厉害,下了课还趴在教室。
赵东看到消息逃了节课,学校超市没有红糖,就蹬自行车跑去外面超市。
手套帽子,什么都没戴。
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的头发都挂着碎冰。
事后见我吃了止痛药还没缓解,急得就要去导员办公室请假,去医院看。
我看他鼻尖和眼角都红红的,比我还要委屈。
靠着他,居然觉得疼痛也可以忍受起来。
回忆到这,突然想到自己大姨妈好像推迟有一段时间了。
翻开手机软件一看,居然晚了将近一个月。
第二天一早,赵东见到我也不说话,一边刷手机一边吃早餐。
我淡淡开口,却压抑不住有些喜悦:
[我一个月都没来大姨妈了。]
赵东听到下意识说:
[又要去医院浪费钱?]
我月经每次来都疼得厉害,开始的时候赵东还很在意。
后面疼的次数多了,他就习惯了,有时候还说我矫情。
我被这话刺到,起身跑去卫生间洗把脸,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。
婆婆连忙拍了拍赵东提醒:
[月经推迟,可能是怀孕了。]
赵东脸色一下子好了起来,赶紧过来搂住我,亲我的脸颊:
[测了没?]
又捏了捏我的小腹,笑嘻嘻道:
[肯定是怀了,都胖了这么多。]
赵东笑起来露出的牙有些发黄了,贴着我说话一股淡淡的异味。
而我一身睡衣,除了腰间赘肉突出有些弧度,直筒型的身材一览无余。
此时我手机收到一条消息,亮了屏。
壁纸是我毕业的时候,赵东赶过来给我送花,我们拍的合照。
阳光洒在我们身上,有鲜花环绕,未来和青春一样盛放着。
又望向镜中的我们俩,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陌生感。
时间,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?
[你还不知道我性格?我下午有空,带你去看牙。]
见我神色有些松动,他赶紧说:
[早上让妈去买个验孕棒,中午你歇着别做饭了,我点你最爱吃的北京烤鸭。]
我点点头,强调:[我要甜酱,不要辣的。]
赵东见我开心了,又夸了我几句真棒,才去上班。
我测了好几下,结果都显示我怀孕了。
婆婆高兴地一直擦着公公的遗像,
[老头子,咱家儿子争气,你马上就能有孙子了。]
下午赵东知道消息,喜出望外,带着我去医院看牙。
回来的路上,赵东一言不发。
我以为他是为了手术费用不开心,结果坐在车上:
[还是保守治疗吧,全麻对孩子不好。]
我张张嘴,什么也没说。
这种低沉的心情在我得知大学闺蜜陆敏要来提前结束。
我们既是室友也是最好的朋友。
当时赵东还吃我和陆敏的醋,说我天天和她腻歪在一起。
这次碰巧她来我这出差,商量和我小聚一下。
婆婆碰巧那天要复诊,赵东答应我这次他带婆婆去。
一大早我就起来化妆,试了好几套衣服,还修了修眉。
坐公交车来到指定地点,陆敏比我到得早。
我们一见面都很兴奋,她听到我怀孕了,震惊的表情把我逗笑了。
[你这就要当妈了?大学你还是乖乖女呢。]
[胡说,我可叛逆了。]
[是,谁有你大胆啊,毕业就结婚,在家享清福。]
我不以为然摇摇头,陆敏正还想说什么。
我手机铃声响个不停。
[肖念啊!东子有事忙,你快带我去复查吧,我这浑身痛得厉害!]
[赵东不是说他回来吗?]
我挂断电话,连忙打赵东的,一直没有接。
婆婆那里也一直在催我。
我设置最喜欢歌曲作为我的铃声,现在听着也是如此的刺耳。
[你快带我去,东子他肯定能忙有事。]
[妈,我现在也有事。]
[你不就是吃个饭?也能叫事?]
陆敏听到了,见我为难,提出下次再聚。
分别时,她抱住我,像毕业一样在我的耳边说:
[一定要幸福啊!念念。]
婆婆复查结果还是没什么问题。
中间我没再打赵东的电话,因为我知道他是故意不接的。
我们俩之间的联系,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单向通道。
他能随时随地打通我的电话,但我总是找不到他。
等他晚上回来,提着北京烤鸭。
说自己下午太忙了实在没空,下次陆敏来再见面也是一样的。
烤鸭递到面前,我一眼就看到了辣酱包。
[我不是说了我想吃甜椒吗?]
赵东一愣,马上解释说:
[其实两个味道都一样的。]
我把酱包往桌上一丢。
[怎么会一样呢?我明明已经说过很多次了,我不爱吃辣酱!]
[你说一样,是因为和你的喜好不冲突,我呢?你能不能说话算数?]
婆婆在旁边连忙说:
[怪我今天复诊,没让她和朋友聚一聚。]
赵东脸色难看,
[妈的身体,还没一个外人重要吗?]
[我辛苦一天下班,给你带你喜欢吃的,你还给我甩脸色?]
他把酱包往我身上使劲一砸,包装立马就破开,浓郁的辣酱全部洒在我的衣服上。
婆婆连忙拿纸过来擦,却越擦越脏。
我连忙跑去厕所想脱下,听见赵东冷冷来一句:
[假装心疼什么?都是我花钱买的。]
这场冷战就这样开始了。
我不理会他,也不主动做什么。
赵东不以为意,好像这个家有我没有都一样。
我不帮他洗衣,不为他做饭,婆婆都会边责怪我边给他做好。
而我也不能心安理得地什么都不做。
婆婆在干活时发出的每一下声响,都像是敲打我良心的石锤。
不知道到底是我在消磨时间,还是时间在折磨我。
那晚赵东没有回来,我拿出手机翻看以前的聊天记录。
从无话不谈到我单方面输出,也不过才两年。
我在输入框打出离婚几个字,却又删删减减。
终于在决定发送的那一刻,突然接到赵东打来的语音。
[老婆,你能不能给我来送饭,我胃疼。]
赵东为了拼事业饮食一直不规律,也有了胃病。
两年我每次都按时送饭,情况才好了一些。
他突然放软的态度,像给了我一个台阶。
我包好饭,现在大晚上没有公交车,我打车过去。
此时雨渐渐变大,前面工地路又不好走,司机不愿往前。
我就自己撑着伞往前走,却突然被绊倒。
这一摔直接摔到了旁边的坡下,除了小腹剧烈疼痛,额头也是。
天太黑,分不清究竟是血还是雨水,我想去够旁边的手机,却意识一黑。
等我醒来,人已经在医院了。
医生告诉我,是工地保安发现我,并把我送过来,还垫付了医疗费。
我记下保安联系方式,接过手机,发现还能开机。
一打开十多个未接来电,都是赵东打来的。
我心下一暖,怕他太着急我,就想赶紧打回去。
医生却还一脸严肃地站在我身旁,我顿感不妙。
[孕早期胚胎不稳定,您摔倒撞到腹部了,流产了。]
我被这话震到回不过神,医生递纸过来时,我才发现我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掉。
医生还在说些什么,嘴一张一合,我却什么都听不清了。
手机突然震动起来,是赵东打来的,我抖着手接通。
哽在喉咙里的委屈还没有吐出,就听到赵东愤怒地质问:
[肖念!你他妈送饭送到坑里去了?]
[我和我工友打赌,说你爱我,无论多晚都会来送饭。]
[赌输了赔他两百元钱!你知道我多丢面子吗?那么多人在场!]
赵东的吼叫哪怕我没开免提,医生也听到了。
他看不过去,接过手机:
[这里是第二医院,患者摔跤后晕倒,才刚刚醒!]
赵东一愣,
[没开玩笑吧?有事吗?孩子有没有事?]
医生满脸黑线,把保安电话报给他,叫他赶紧把医药费转给人家。
挂了电话,赵东又打过来,医生直接把手机关机了。
医生沉默了许久,没有多余的评价,对我说:
[你的子宫薄膜四厘米不到,这次怀孕流产了,再次怀孕的概率不会太大了。]
我唯一可能拥有的孩子,因为这两百元的赌约,永远地离开了我。
我无力地闭紧眼,心就像劈开的木材,顺着纹路自上而下地裂开。
赵东什么时候赶过来的我没印象,他又吼又叫地问我孩子的事。
我只是说:
[离婚吧。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