秘书见我接下礼服，立刻松了一口气。
拿出手机给林承打去了电话。
“林总，衣服我已经交到了安小姐手上，她同意出席晚宴了。”
我意识到他误会了什么。
接下礼服只是不想让他难做，并不代表着我愿意陪林承出席。
还没等我出声，秘书将手机递给了我。
“林总想跟您说话。”
那头，林承语气有些急，向我交代着晚宴的时间和地点。
“……到时会有司机来家里接你，别紧张。”
他一口气说完，我终于插上了话。
“林承，我不——”
那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呼叫铃声，伴随着陈子姗的尖叫。
我后面的几个字林承没听见。
似乎是陈子姗洒了热水，他忙着去关心了。
混乱之中，他勉强分出一丝精力对我说：“抱歉，染染，我实在没办法两边兼顾。”
“你乖乖在家待着，别让我担心，嗯？”
我开口，语气是自己都没料到的平静。
“林承，你没必要兼顾。”
“或许，你回来找我就是错的。你该继续你自己的生活，跟陈子姗一起。”
林承顿时慌乱起来，“染染，你别说气话。”
“我说过了，我心里始终都只有你一个。我只把她当妹妹。”
我忍不住发笑。
“是让她随意翻自己手机改备注的妹妹；是家里除了她不能出现其他女生的妹妹；是与她订过婚要在半夜陪她去医院为她暖药的妹妹。是吗？”
电话那头，陈子姗娇软的声音传出：“阿承，我好像又烧起来了。”
不知是被我的话刺伤，还是烦恼于陈子姗的病情。
林承的嗓音冰冷下来。
“安染，你就不能懂点事吗？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闹？”
“她不仅是我妹妹，更是资助我的恩人。她生了病，我自然该陪着她。”
握着手机，我闭上眼。
眼前浮现出六年前的情景。
陈子姗抱着林承的胳膊，哭着闹着要将他带在自己身边资助。
甚至不惜以退学要挟老陈总。
那时的陈家权势，就连沪市最高级别官员都要留三分面子，更别提林承一家普通人了。
林承的父母早已经将我当成自家未来的儿媳妇。
他们哭到几乎昏厥，向我恳求说：“我们知道对不起你，可我们也是真的希望他能有个好前程。”
所以我将所有委屈都咽进肚子里，狠心主动与林承提了分手。
被带走那天，林承身旁跟着陈家的保镖。
坐进车里前，他发现了人群后，偷偷去送他的我。
车子已经缓慢启动，可他忽然不要命地开门跳了下来。
跑到我面前。
他满眼通红地笑，说：“染染，我知道你有苦衷。你等着，六年后，我会回来找你。但在那之前，我不许你跟我分手。”
他朝我伸出小指，固执地要跟我拉钩，否则就不走。
——
“安染，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？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。”
林承无情的话语将我从回忆中唤醒。
我睁开眼，眼前那个温柔笑着的、与我勾着小指的少年顷刻粉碎不见。
漫漫时光长河，再也找不到了。
“林承。”我笑着，声音却不自觉颤抖，“六年已经过去了，我们分手吧。”
林承日程很满，一天都没停留地带我回了沪市。
他带我回了他家，沪市市中心的独栋别墅，隶属于陈氏地产。
我刚放下行李箱，敲门声传来。
我离得近，没多想就打开了门。
陈子姗和我看见彼此，都愣了一下。
她的第一反应，是伸出手推搡我，“安染？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——”
还没等碰到我，林承从旁边伸出手，紧紧叩住了她的手腕。
“陈子姗，你又发什么疯？”
她似乎被抓痛了，露出委屈的神色，一双眼里顿时含满了眼泪。
“林承，你忘了我们的资助合约里写的吗？”
“你可以不喜欢我，但不可以找别的女生！”
她不住地挣动着，要将我撕碎一般。
别无他法，林承只能将她牢牢圈在怀中抱着。
看见陈子姗那泪流满面的倔强模样，他的语气也软下去：“六年合约已经期满，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。”
陈子姗哭到说不出话，只是埋在他怀里一个劲摇头。
我站在一边，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。
明明我才是林承的正牌女友，却好像没有什么吃醋的资格。
因为在我出现之前，这些待遇都是独属于陈子姗的。
最后，我开口说：“林承，我去住酒店好了。”
他被我惊醒一般，放开陈子姗就要来抓我的手，眉目间满是无措。
而陈子姗也抓住了他的衣角。
林承顿在那里，很是纠结的样子。
一阵清脆的碰撞声。
来自陈子姗锁骨中间吊着的那枚求婚戒指。
林承顺着望过去，眼神霎时变得冰冷，大力甩开陈子姗的手。
在她眼前，与我十指紧扣。
“我忘了，陈小姐已经订婚了，与我这样拉拉扯扯实在不妥。”
“我和染染要休息了，你走吧。”
林承用的力气很大，我指骨传来一阵疼痛。
陈子姗倒退两步，点点头，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在地。
她抬起手，将项链干脆地扯下来扔在林承脚下，颈边被划出一道血痕。
“你好好看清楚了！这是我们俩的订婚戒！”
“不过也是，你是被我逼迫的，从来都没有戴上那枚戒指，不知道长什么样也很正常。”
她仰着头望向林承，如同易碎的琉璃。
不等林承反应，她便转身跑走。
林承朝外面看了看，天已经完全黑了。
不知何时，竟然下起了暴雨。
他立刻松开了我的手，转身去拿外套。
“染染，天这么黑，还下着雨，她一个人在外面会有危险——”
话音未落，一道闪电划过，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。
大概是雷暴导致电路故障了。
借着屋外的路灯，我看见林承犹豫的眼神。
我很怕黑。
林承是知道的。
高二那年的一个晚自习，学校突然停电。
所有人都欢呼雀跃的时候，我却缩在座位上瑟瑟发抖。
那时，林承摸黑来到我身边，冒着被老师发现的风险将我抱在怀里。
黑暗中，他落在我耳边的话语那样坚定又温柔。
“染染，你放心，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黑暗了。”
那之后的每个放学，他都绕路送我回家。
没有路灯的小路上，他就把我护在怀里给我讲笑话。
直到陈子姗将他带走。
此后所有的夜路，我只能独自挺过。
林承似乎也想起了什么，握住门把的手顿住。
回过头来与我对视，这场景莫名讽刺。
我淡淡道：“没关系的，你去找她吧。”
毕竟心魂都走了，留一个人在这里也是白费。
听我这话，他皱起眉，两步走过来，将我拥入怀中。
“你最怕黑，我自然是要陪你的。”
林承瞪大眼睛，愣在原地。
握着我的手都有些抖。
实验室里有个同学急急忙忙跑出来，“老师，师姐，仪器好像故障了！”
等我和老师赶到，陈子姗站在一边，趾高气昂。
“我就是好奇，轻轻碰了下，坏了可别怪我。”
一边负责的师妹直接哭了出来，“我明明阻止了你好几次！可你非要在仪器运行的时候乱动！”
导师赶紧上前查看。
陈子姗毫不在意，“坏了就坏了，反正我家有钱，再捐一台不是问题。”
我一把将她推开，上前帮忙。
“仪器能买，我们花费的心血和时间你能赔吗？”
“林承，管好你带来的人，别给别人添麻烦。”
最后，我低声警告：“如果破坏了实验进程，妨碍科研工作，可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事情了。”
林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。
他朝陈子姗喊道：“不是告诉过你，安分跟着我吗？”
“除了给我惹祸，你还能干什么？”
此刻冷漠的模样，与前两天新闻中那个抱着她哄的人简直判若两人。
陈子姗大概也没想到，林承不但没维护她，反在众人面前训她。
她指着我道：“阿承，你没听见她说什么吗？”
“你们已经分手了！你现在要帮着一个外人来指责我吗？”
想不到，林承干脆地否认。
“染染她从来都不是外人。”
“陈子姗，别再刁蛮任性了。”
他毫不留情地将陈子姗向前一推。
“道歉。”
陈子姗顿时红了眼，咬紧牙关不肯说话。
“咔哒”一声轻响。
仪器恢复运转。
我看向林承。
“请您带着您的女朋友离开，不要再打扰我们的实验进度。”
说完，我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“染染，我和她……”
林承似乎还想辩解些什么。
但我已经出门，将他未完的话截断在喉咙里。
我不知道，在我转过弯后。
林承的视线混杂着不舍、委屈和哀伤。
仍然牢牢锁住我离开的方向。
第二天一早，刚出宿舍楼，我就被林承堵住。
他将一袋早饭递到我面前。
笑容中竟有几分讨好的意味。
“染染，你胃不好，不吃早饭容易胃痛。”
“不知道你想吃什么，我每样都买了点。”
这家早饭挺难买的，他大概天不亮就过去排队了。
但我只是挥开他的手。
“不需要。”
袋子被打落在地，吃的都掉在了地上，沾满泥土。
在他受伤的眼神中，我绕开一地狼藉走了。
他伸出手，像是想拦住我。
最后还是没动。
走出很远后，我不经意回头。
他还蹲在原地，狼狈地一点一点收拾着。
……
我以为，按林承骄傲的性子，碰了一次壁就不会再来了。
可夜里从实验室出来，我又看见了他。
穿着一身名贵风衣，手里提着一个包装很好的礼品盒。
一见我，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迎上来。
眼眸里映着路灯光，竟显出几分温柔深邃。
“听你们老师说，你过两天要上台发表演讲。”
“上次的礼服你不喜欢，这件是我特意为你定制的。”
我有点想笑，避开他的手。
“林承，有的东西想要的时候没得到，之后再送就显得多余又可笑了。”
“不论是衣服，还是你虚伪的关心。”
林承的脸一点点白了。
一路上，他跟在我身后，不作声。
冠冕堂皇说是怕有坏人，我赶也赶不走。
等到了宿舍楼下，他强硬地往我手中塞了杯奶茶。
一直被他藏在怀里，还是温热的。
“染染，你每到冬天就会手脚冰凉，拿着捂手。”
我接过奶茶，看见他满眼欣喜。
但下一刻，我脚步一转，当着他的面将奶茶扔进垃圾桶中。
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。
那晚，女寝楼下一点烟头微光，明明灭灭一整晚。
不等林承回答，我挂断了电话。
我来时本就没有多少行李，收拾也没用多长时间。
那件礼服，我放在沙发上，最醒目的位置。
航班是明天凌晨的，我索性打车来到机场，省下一晚酒店钱。
到了机场，我拿出手机。
未接来电只有两通。
林承分给我的耐心是如此有限。
这天晚上，我蜷缩在候机室冰冷的椅子上，睡得极不安稳。
一会儿梦见爸妈车祸去世那天。
我鞋子都跑掉了一只，六神无主去敲林承家的门。
开门的却只有他的父母。
他们告诉我，我又忘了，林承早就走了，去沪市读书了。
一会儿又梦见林承被带走那天。
他坐在车里，我跟着车子跑，却怎么也追不上。
他探出头看我，如笼中困兽般喃喃。
“陈子姗，我恨你……”
情景一转，我以第三视角看着林承在大雨中追上陈子姗。
将她力道极大地拥入怀里，劫后余生般一遍遍说着。
“姗姗，我爱你。”
到这里，我猛然惊醒。
不存在的雨丝落了满脸，触手冰凉。
这才发现，不是什么雨，是我流的泪。
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，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登机。
可机场广播突然响起。
我的航班被取消了。
回到登机口，同航班人都围堵在工作人员身边讨要说法。
我挤在人群最后，看见前面的一个小姑娘突然一脸兴奋地抓住同伴的胳膊。
“这是什么小说照进现实吗？！居然真的有霸总为了找回逃跑的小娇妻而拦截航班！”
前头刚刚义愤填膺的人群也渐渐散开。
有几人嘴里嘀咕着。
“我明天还开会呢，真耽误事。要不是看在赔偿的份上，我绝对跟他们闹。”
“每人三万块，加一起怎么也得个大几百万吧，你说这取消航班的人究竟是谁啊？”
“听说是个叫林什么的，估计是哪家公司总裁吧……”
不知怎么，我心里有些不安。
但也只好发消息给导师，告诉她我改了最近一班航班。
那边回得很快。
导师说她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。
“这新闻闹得可大了，我都听那帮学生说了。”
“据说还有好几家媒体说要开直播报道，你在机场一定注意安全。”
人群渐渐散去，我也跟着大部队走回登机口取托运行李。
刚走到出口，前面的人群爆发出喧嚣。
视线越过人群，看见一队扛着摄像机和补光设备的人朝这边涌来。
在一众长枪短炮前面，似乎有个人在大步朝这边走。
前面不明所以的路人纷纷让道。
我被人挤了好几下，刚要躲到一边去。
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，低沉地叫我的名字。
“安染。”
我愣了片刻。
林承竟已经到了我面前，仗着身高肩宽堵住我的去路。
“你为什么总是这样，自顾自说分手，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？”
“姗姗知道这件事，怕你继续误会，身体还没好就强撑着出院了。”
“可你呢？因为赌气一声不吭就跑，让我跟着担心。”
他说一句话便上前一步。
我身后早已被数百不知情况的群众和长枪短炮的记者围满，退后不得。
走到我面前，他捏了捏鼻梁，身形也一晃。
很是疲惫的模样。
身后，替他挡着记者的秘书欲言又止几次，还是开口。
“安小姐，林总昨夜结束应酬后为了找您，彻夜未眠，还发动了好多人脉。我能看出，他真的很在乎您，您就赶紧跟他回去吧。”
我的耳边，也不断传来闲言碎语。
“不是吧？她不会真拿自己当小娇妻了吧？动辄取消航班，耽误几百人的时间精力，就为了验证自己的地位？”
“她现在心里估计乐开花了，觉得自己被宠上天了吧！”
“这也太任性了，真是可怜那些半夜被叫起来找人的人脉。”
……
林承俯下身，眉眼中满是无奈。
“闹够了，撒气了，就回家吧。”
离得近了，林承身上的味道一阵阵往我鼻腔里扑。
有酒味，各式香水味，还有陈子姗带来的医院的消毒水味。
让我觉得反胃恶心。
我伸出手，用力地将林承向后推去。
看着他这张熟悉的脸，我却觉得好像这六年，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他。
明明是他与陈子姗拉扯不清在前。
如今短短几句话，竟将全部过错推到了我的头上。
“林承。我不是在跟你赌气，我没那个时间更没那么无聊。”
“我们已经分手了，分手原因是你与陈子姗纠缠不清。懂了吗？”
“换言之，林承，你出轨了。”
在我说出这句话后，快门声和抽气声迭起。
我相信，最晚下午，陈氏总裁恋情内出轨的新闻便会占据各大头版头条。
林承看向我的眼神暗了暗，又抬眼扫了一圈镜头。
随后，他沉声开口。
“染染，我说过了，她是我的恩人，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。”
“那些举动，并非我本心。”
他又低下头，耳鬓厮磨似的低声警告。
“染染，这里记者这么多，别让我难做。”
“赶紧跟我回去，这事就算完了。”
近圈的记者们纷纷面露犹豫，不知该信谁。
林承还要辩解，电话突然响了。
对面，老陈总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。
“林承，你快回来，姗姗的病突然加重了！”
“她怨我逼她跟别人订婚，说你不回来，就不去医院！”
林承的脸色顷刻沉得像凛冬的雪。
挂断电话，他沉沉看向我。
“跟我回去。”
我摇头。
林承叹了口气。
“染染，你等我。”
然后转身便走，毫无犹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