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秋的空气异常清新，却洗不净桥头少年昏暗的心。

整座城市被随处可见的灯映得通亮，仰起头，只看得到灯光笼罩起的朦胧的一层膜，天空都被模糊得虚假，不见一颗星星。

这倒使得这空气似乎也浑浊起来。

林冠言抽了抽鼻子，被清新得带刺的空气刺得生疼。

街上偶尔路过几个窃窃私语的行人，有时会驶过几辆缓慢的车，林冠言就扭过头去看着那些车远成几个看不清的小点，想象着他们是如何奔波于这世间。

“冷死了…”

他搓了搓手，把头缩进兜帽里，嘟囔着往回走。

刚刚在寝室里的失态，依然富有活力地弹跳在他眼前——

他一把摔了鼠标跳下床，手机还从怀里滑到了地上，被他捡起来用力打了一拳，然后他就快速穿鞋故作镇定地出了寝室。

让他发疯的是个老师让大家下的软件，安装时出了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，毕竟是盗版的，正版的也没几个老师会自掏腰包。

有那两三万干什么不好买正版的？有盗版的为什么不用？

林冠言就是没安装明白的其中一个，甚至还充了那掉钱眼里了的网盘的VIP，弄了整整三个多小时，卸了安安了卸的，始终也没成功安装上。

若是花时间攻克什么代码，或是背下来不少单词，他都没什么好气的，但是花时间干这种没有意义的事，甚至如果安不好甚至可能被那个猥琐的臭老师贬低。

忍不了。

鼠标也捏碎了，寝室也待不下去了，逃出寝室后，林冠言就开始在这属于夜的街上伤怀起来。

一阵风迎面吹来，刮过脸颊，凉爽中还有点疼。

忽地手机铃声响起，林冠言掏出手机往上一滑，放到了耳边。

父亲的声音传来：“联系武装部说，说是得等到明年秋天征兵，你看看你好好打算打算，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，心情放松点…”

“嗯我知道了爸…好了，挂了吧…”

林冠言说着，看着对面挂断了电话之后，把手机又揣进了怀里。

那瓶烈得离谱的二锅头被他丢弃在了桥边，剩下的一半清澈液体看上去如荔枝汽水般清甜，其实却苦辣到让人怀疑人生。

“真是…麻烦呢…”

林冠言嘀咕着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门口。

林冠言名叫林冠言，却一点也不冠言，一身生人勿近的黑衣黑裤还有常年耷拉着的脑袋，就是他对这世界的唯一回应了。偶尔有人搭讪——居然还有人会主动搭理他——他也只是笑着点一下头，惊讶而拘谨。

再怎么想表现得潇洒也没办法真的洒脱起来，伪装得软弱，活得似乎还容易点。

就是心情好不起来。

林冠言对着门口的人脸识别做了个鬼脸，疲惫地回了寝室楼。

楼门锁了。

要在网吧度过愉快的一晚了……

“啊…就你啊…拿着个大斧子…跟谁俩的呢…啊！？我焯！打不过啊——切…”

“你不厉害了？拿个破斧子，我没有斧子吗？”

“拉过来，外圈刮，砸死你！”

……林冠言就这么喋喋不休地打了一个晚上游戏。

这么看，他似乎并非不“冠言”，只是“冠言”在了其他方面。

“哈——”

林冠言伸了个懒腰，皱眉驱赶着讨厌的蚊子。迈出网吧的大门，太阳也刚起来不久，阳光凉凉的很舒服。

这样的透支真好啊，累得都懒得内耗了。

林冠言上次这么舒服还是在上次，一群堂哥表哥表姐来家里开导他的时候，那是他第一回喝酒，只喝了五罐，却连走路都摇摇晃晃了。

可是那飘飘欲仙的感觉却让他实在难忘，仿佛身边常驻的屏障被敲破了一般，他前所未有的高兴，突然就没了烦恼……

把思绪拉回来，少年用指关节用力按了按腰，又顶了顶眉心，就进了路边小卖部的门。

在一阵权衡过后，他提着一袋儿面包泡面回到了街上。

看着偶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路过的寒色明显的秋晨，冠言闭上双眼，一阵凉风掀过他的脸，送来一阵清甜，他只觉得思绪又飘回了那些难忘的闲暇安逸的夏天。

他恍惚地又琢磨起了生的意义，是不愿低头于寒秋的秋虫野草，是往返于南北来回迁徙的候鸟，是悬于绝岩峭壁傲然旁立问勇苍天的一棵不屈的树，还是朝升暮落昙花一现却定要来世间看上一看的每一个小家伙呢…

少年就忽地想起小时候常常在村里穿街走巷的小伙伴来，那时的友情还很纯洁，虽有混混地痞蛊惑着伙伴沾染了些流氓气，但本心却定然是干净的。

想着，他竟有些怀念起某些家伙来，比如那个乐意捏人耳朵到了有强迫症的地步的郭鹏，连老师的耳朵都不放过。还有常常跟流氓混在一起却从来没欺负过他的裴齐，甚至还曾邀他去家里玩，借了本漫画给他看。

这么一想，某些时候倒像是他林冠言总把事情想坏了。

琢磨着，林冠言若有所思，不知不觉就放空了思想，由着直觉信步走上了横道。

“是风在告诉我…生的意义吗…”

林冠言嘀咕着，喃喃道，“清风知我心…”

忽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，冠言迅速扭头，已经不及躲闪。

一辆车已经猛撞在了他的身上……面包和泡面在空中甩出一道优美的弧线，破碎在半空中，洒落一地的花。

林冠言安详地侧躺着，嘴角流下血来：

“我似乎…还没活够…”

咽了口血，林冠言瞪圆双眼，叫出了声：“我的泡面！”

面包就这么失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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